第八十八章 长眠

    沈晏清抚过密道内一块块砖瓦，每下一层温度便更冷一分，比外头大雪覆山还要冰冷，走至最后一层，耳畔传来细碎熟悉的声音。

    “阿渝，昭儿又一次救了万生，没有辜负你传承下来的意志，可他也受了不少的伤，伤至最深的时候就连我也认不出来，阿渝，你若还在，会支持他这么做吗？”

    冰棺内躺着衣着整齐的女子，素服素颜，是昔日的华旭仙子，安详安静地躺在里头，灵力仙草加上冰棺保身躯万年不腐，还是往日那温柔的模样，沈祥摸过冰棺上的纹路，摇了摇头，取出万寿仙丹又探查了一次，确实是延年益寿的极品，但沈晏清苏醒后说他并不需要这个，献祭只取了他一魂一魄，没有抽取寿数。

    “阿渝，若你现在醒来把这丹药煮进锅里喂给他，他约莫会吃的，他很爱你也很想你，我也是。”沈祥正要重新盖上冰棺，却被看到沈晏清的明华卡住了移动的棺门。

    “父亲总是静悄悄地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昭儿你”

    大人被撞破不可示人的秘密也是会无地自容的，他慌了神，但却找不到解释的由头，在沈晏清眼里，自己是不是早就成了一个为爱疯魔的家长？还要将自己亡妻的魂魄肉体锁在这里等待她哪一天起死回生？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沈晏清看了眼棺中的母亲，又看了眼面前跪在棺前眼泪还未干涸的父亲，细声道，

    “还记得我第一次，私下里没有叫你爹爹的那次。”

    沈祥数了数年头又一惊，“是八岁，你就发现了。”

    “阿娘也很想我们，她的魂体重现在九佰试炼塔内和我聊了很久，那时我才真正确认，是您费尽多年修为与精力将她的魂魄召回。”沈晏清慢慢将棺门移开，“她说她知道您对她的爱念，我也向她保证，我们三人团聚之时不会远的，那就挑今日吧，我怕改年睡醒之后，复生之法都会忘记如何施展了。”

    “昭儿，你那日说的试一试不单指献祭，对吧？你还要复生你阿娘？”沈祥又愁苦起来。

    “嗯。”沈晏清点点头，沈祥看了唯二的亲人两眼，“我需要做什么？”

    沈晏清将碧水仙子打入他元神中的复生之法托出流转于指尖后一哂，

    “祈祷阿娘醒来以后不会打你。”

    “。”沈祥哑然。

    “还有。”沈晏清将术法施至最大，源源不断的灵流与明华中的神魂灌入萧渝的灵台，她的食指动了两下。

    “还有什么？”沈祥看到沈晏清眼皮打架的模样，突然心慌。

    施术完毕，灵流流窜进萧渝每一寸皮肉，身躯起了健康的肉色，胸口也逐渐起伏。

    “我可能要睡上几年，是施术后应承受的代价，叫她不必担心，您也不要慌张。”

    沈晏清又想了想，“那些我认不清的、对我爱慕的追求者，叫他们不必执着于我，醒来时人太多我会吓着的。”

    “好，为父知道了，谢谢你，谢谢你，昭儿。”沈祥正想抱住他，却发现冰棺已经被萧渝施术融化。

    “阿娘，替我去看看今年金秋丰收还有我没食言。”沈晏清倒在萧渝怀里，陷入安逸的长眠。

    “嗯。”萧渝抚摸过他的脸颊，眼睫，眉骨，发丝，低声对一旁垂泪的沈祥道，“去取四截古楠木给他打座大床，让他好好睡上一阵子。”

    “好，我会的。”

    三人出了这间老旧的家宅，尘封过久的心结与心魔在今年的瑞雪中消融，化开一个明艳的春天。

    二月二，青云峰新缮，他枕在精心雕刻成的古木床上、温在柔软的被褥里，呼吸匀长，偶尔梦呓。

    有时人殚精竭虑、朝乾夕惕，有时人也需要长久地安眠一阵，留的外人患得患失、担惊受怕，一日日的祈祷，一夜夜的守候，等待渡了众生被奉为神明的人有朝一日能苏醒睁眼再唤一次他们的名字。

    这一年的金秋佳节，萧渝做了盘香甜软糯的桂花糕摆在沈晏清的床边，古楠木的床散着淡淡幽香能很好地安神，床上人枕得安详恬静，应该又是做了个好梦。

    她看到守了不知多少夜的萧焱定定坐在床沿，叹气安慰，“不必忧心，再过几年昭儿定会醒的。”

    “姨母，谢谢您允我陪着他。”萧焱又哭了会，眼眶又肿又红，随后慢慢擦干，“他昨晚还说了梦话，睡得很香，这样也好，不会再受累了。”

    “嗯。”她也坐上床沿摸了摸沈晏清的额头，“受了太多苦，栖眠一阵对他是最好的休息，明日去和那位晟公子取些神木泉露，秋冬嘴角容易起皮，他也爱喝。”

    “嗯，侄儿明白。”萧焱擦擦鼻子，下了青云峰。

    梦中沈晏清阖眸静静躺在水流中，几把神器源源不断地供给灵力做他温养魂体的养分，一切都在慢慢修复，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

    众人都打心眼里认定，沈昭再度醒来看到的，会是一个由他改写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