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血水 囚一辈子,恨一辈子
血淋淋、汗漓漓,胸膛剜了道长长的、深可见骨的口子,止不住血,唇发白皲裂,却感觉不到疼似的还在笑,对着自己的表弟笑。
真好,守了这么久总算见到你了,
真好,你的伤势已经全部痊愈了。
“弃我便可,不必妥协。”萧焱艰难地张口打着暗语,这条命都是自己表弟舍身救回来的,不必管他的,“就当拿我一命,还你一报。”
他不想看自己爱的人难堪、受人强迫桎梏。
这才是爱,顾长庚比得上他?真是可笑。
沈昭跪坐在被玄铁锁链锁住手脚、伤痕累累气若游丝的萧焱面前,神色恍惚又阴冷,咬唇一言不发,袖中的手已攥成了拳。
顾长庚站在一旁慢慢道,“你留下,换他伤势愈合,换他离开,否则……”
“你要杀了他吗?”沈昭抬头看他,眼眸从未这么冷过,“威胁我?就想要我留下来陪你?”
顾长庚冷呵一声,转而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轻易得到你的吻、你的爱、你的人、你的心,我只能卑劣地用这种方法。”
“他是我的表亲。”沈昭胸膛激烈起伏,站起踩进从萧焱胸口淌出的血泊里,沾湿白衣垂头看着地上快要晕厥的人,冷声道,“顾长庚,我问你,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只有爱情,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同门之谊?没有师徒之情?”
顾长庚哽住。
他不看他,只看他的表兄。
“若我受伤你会心疼吗?”
多年前的问题具象化地又如此血腥地摆在面前
会的
因为你是除父亲之外我为数不多的在世亲人了。
沈昭蹲身取出纳戒中的两颗九转补灵丹,顾长庚道,“治好他以后,你就留下……!”
他瞪大双眸,看着沈昭将那两颗丹药含入红润温热的口腔,湿润唇瓣贴到干涩枯白的唇上,白衣跪入血泊,染出瑰丽绚烂的花。
温柔地渡灵,被困之人伤势一点点地愈合,净天一式从未迸发出如此强大的灵流,刺得他眼红,刺得他发疯,他却按捺住,只要捱过这次,只要晏清能够妥协留下,无妨!无妨!以后有的是时间!
“哥哥。”沈昭在顾长庚失控之时借机传音,按上萧焱的左胸口,那处已经因天阶丹药和沈昭的疗伤不再出血,但还是留下了狰狞的疤,他眸色暗的可怕。
“我留下,他至少不会拿我怎么样。”
“你疯了?他分明就是想……!”萧焱冷静后思考,“你要探究因果?后手呢?我需要做什么?”
“你回云汐宗平乱后,叫父亲同道盟联系,玄清派一旦有异,记得力挺墨丹墨蔻二人,依我所见,他们会分派,若真的走到那一步,记得观察上官慎、上官钦还有医圣的举动,顾长栖损失了太岁,也算将了他一棋,他的兄长又作出如此出格之事,声名不好众心难服,回去后办事越快越好,最后,命你,跟父亲说我一切都好,救不出来就不要浪费人力,顾长庚有堕魔丧失理智的迹象,我需要……稳住他,才能钓到大鱼。”
沈昭松了口,唇瓣淋出血与水光。
“后手?”他眼神无波,目移至脸色冷峻阴鸷眉头拧成川字的顾长庚,兀自嗤笑了下转回去看萧焱,“当然有。”
萧焱脸色也是难看,血吻别,又要目送沈昭迈入另一个深渊,再听到沈昭的传音命令后,他不争气地落了两滴泪。
沈昭抹去唇角的血道,“既爱我那就顺着我的意去做,摒弃别的杂念。”
心好狠啊,昭儿,我宁愿在这里死了,被剜骨剔肉换你自由,可惜死契之下,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愿和施下的任何命令,居然还渡了血给我下契阔……那我做便是了,绝不背弃。
他留恋地看了眼表弟的脸,白光闪过,
萧焱被施术传送了出去,顾长庚眉宇终于舒开,出去接了碗瑶池仙水,想要给沈昭漱口却见他已经躺倒在床,不理不睬。
“晏清。”顾长庚慢慢走近,碗中水波漾出,“你能留下陪为师,真好,明日想吃什么?”
“在你做出伤害同门、伤害我的亲人之事,你我就已不是师徒。”沈昭冷言。
水还是递到他的嘴边,被打翻,流淌进胸口,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沈昭揪住顾长庚的衣领,气音平缓但还是夹着数不尽的怒意,
“祁川、林渺死了,谢淮之重伤断臂,玄清派弟子本就在这一行中占了大头,你劈下那剑的时候,就不曾想过他们尊奉你为掌门?敬你为半个师尊?”
顾长庚哑了,不说话,只是看着沈昭。
他松手,“别学我母亲做菜的习惯了。”
“!!!”顾长庚呼吸一挫,自以为的把戏在他看来是多么拙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沈昭又打断他。
“你打算囚我多久?一年?十年?”
“一辈子。”顾长庚神色恹恹。
沈昭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那我会恨你一辈子,顾长庚,我想知道,三年前医圣出山为你看诊,他同你说了什么让你可以放下原本的道?”
“我早就没有道了,或许在一开始就未曾入过道,入魔堕鬼我不在乎,只要你陪着我便好,医圣言道我灵台需要人拔除魔障,他只给了我抑制的药,早就用光了,没有效果,根本没有用”
他的眼神带着乞怜。
“你我互为情劫,若能携手根除此难,将来我们能一道飞升,别管外界那群只会想着要你一味付出的无能之辈了好吗?陪陪我。”
救救我。
他扶额,钻心之痛再临,不得不倚住床帏,帘纱拂动,墨发又白了几根,“外界的人只会一味地索求,想要我去平息战乱,为何不想想,我也有自己的感情,我也有爱的人,可偏偏我爱的人却次次为渡他人而险些殒命。”
沈昭只是静静听着,不做任何反应。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墨黑色的瞳仁注视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弟子,柔顺的发铺开,如哺育万千生命的河流纵横九州那般轻轻叠在软榻,
薄唇之上,是血,他那表哥愿为他付出一切,他也愿为他医治、主动渡灵,哪怕要被这个快要入魔的师尊当作豢宠锁在这里一辈子,
原本温柔清澈的眼睛之中,是恨,明明初见拜师时,顾长庚就被这双眼打动,因为从未有人这么看过他,剑尊玉珩自学成出山以来,旁人多的是惧怕畏惧,沈昭不同,
那时,眸水温和,那时,碧波荡漾,也就是那一瞬间,剑尊动念,一见钟情。
容颜依旧冷艳绝伦,相距甚近禁忌快要撞破,灵体相契带来的吸引恍如那日出关后见到他出浴的半裸诱人模样,捕捉到泄露诱人的混沌道体气息,就再难自拔。
“萧师妹,孩子名何?”记忆回到沈家少主盛大的周岁宴,刚步入化神一年的玉珩仙尊生疏又滑稽地抱了抱萧渝递来的昏昏欲睡的孩子。
“昭,昭昭兮未央,日月兮齐光,日月之明也,很好听吧!”
“啊……”幼儿轻叫,不习惯被生人抱着,挣回了母亲的怀里。
十七年风雪过,他做了他的师尊,瞥见了徒儿信笺上落款的名与字,遒丽端方的“沈晏清”挺于纸张左列。
“晏清,是个很好的字,沈晏清。”
“师尊,弟子在呢。”
然后呢?现在呢?
他捂着发麻刺痛的嘴总算从魔障记忆中回神,沈昭在他身下,口中衔着他的血,出艳丽刺目的红。
尖牙犬齿险些把他的舌头生生咬断,惩罚他刚刚落下的、极具强迫侵占的吻。
顾长庚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满眼是悲伤。
“滚出去。”沈昭无情地将血沫吐出擦去,“给我滚!”
他不想看见他。
他也从未在他这个师尊面前生过如此大的气,就连那日被宏峰的金陌轩压住劫灵都不曾这样,为什么……?
“你做什么!”沈昭被失去理智困于心魔苦痛的顾长庚死死摁住欺上,撕拉一声,衣衫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