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谈心 “似雪化，似雨落，似烛火将熄”
“牾坤化胎咒。”沈昭又在心里默读一遍后，写下了“萧渝”二字。
那是少年时解开《千秋》剑籍禁制掉落出来的第一道近乎完全破损的陈旧竹简，彼时筑基期的他修复用了很长的时间，却在得知此咒的用法后险些吓哭。
坤为地，亦代指女子产户或修士灵台，牾即为抵牾、抵抗，牾坤化胎咒动用后能逆转灵台之力无痛无声无息毫无转圜地将已成型或未成型的胎儿打下化为血水精血。
沈昭卷面上还剩最后二十题，他答得也越来越慢，一滴汗、两滴墨、三分乱。
千道题目，答了近两个半时辰，常改常错，他不再落笔只是快速检阅完一遍收卷，起身抬头间目光顿住，不是幻影石塑，是活生生的人魂—她的灵体、记忆、性情、样貌，都如云汐宗少主记忆中那般鲜艳。
华旭仙子接过沈昭手中的卷子，将他带至室内阅卷高台，长卷铺开镇尺抹平褶皱，蘸取朱砂批阅。
“错了。”她阅到第二百八十一题时打了叉，沈昭慢慢嗯了声。
“又错了。”第六百题，沈昭踮脚看了眼那题“朱果最适宜切成几瓣入药炉”，轻摇头道，“确实不知。”
之后是丹道要义板块错了五题，这些都考到了他的盲区，但咒道、气道、器道、阵道、剑道和修行常识都是满分。
萧渝将笔一搁，看了眼沈昭，两人对上视线，沈昭却不自在地偏移，她道，“化胎咒不是用在我身上的，我从未想过要打掉你。”
宣纸上浮现出朱红的“甲”等大字。
“你通过了。”她伸出手，沈昭犹豫三秒，最终还是牵住了她的手，
“我也曾爬过这高塔，最后圣祖予我的奖励，我选了窥伺天命，我知道会陨落在你面前，我知道我命中会有神祇之子，我也知道……”她神色还是那么温柔动人，“未来的你会独当一面。”
沈昭将另一只手搭上母子间仅存的桥梁——那一冷一热牢牢牵住缠住的手，绕过母亲的话头，清冷的声音响起，“阿娘，这里越来越黑了。”
其他人呢？
“诶？”她笑笑，“其实我还想同你……”
多聊一会。
他双手摩擦了下包裹其中的魂体冰手而后轻笑，
“考核还未结束不是吗？既然此轮要考核心境稳定，我得先脱出这幻境才算通过。”
他一早察觉到了，所以从未沉浸其中，每轮次的考核主题都是不变的，但都要他们自己去挖掘，第三轮重重困阻层层消磨都指向一个方向——“心静”。
“或许我对您是有执念，但我从不会，因您的影子而停留的。”
自修行至如今，他从未动摇过。
哪怕再像，哪怕足以称得上真的，记忆性情使人成型，现下的萧渝也不完全是一具空壳，但沈昭，还是不会停留，他比所有人都清楚、都清醒。
幻境开始碎裂动摇，萧渝还是握着他的手，
“知道阻止不了你。”
黑穹刮出一道裂缝，刺眼的旭光照在沈昭头顶。
“但那句话是真的，咒法无人用过。”
裂纹自空间底部四角慢慢攀上。
“阿娘永远爱你。”
穹顶之上砸下一块巨大黑石，萧渝将沈昭护进怀里挡下这击。
“去看看沈家旧宅，你父亲对我的执念。”
空间像鸡蛋蛋壳被层层剥离、块块碎裂，沈昭拥紧幻象中的她。
“阿娘，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登时全数碎裂，萧渝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似雪化，似雨落，似烛火将熄。
“什么都知道？”她被沈昭拉开了手，沈昭看着母亲愕然面容。
她拭去他眼角一滴泪，沈昭道，
“知道阿娘从未生出打掉我的念头，知道那咒如何启用，知道是谁摆局设计阿娘陨落，知道父亲埋藏在沈家的秘密。”
“我们会有真正重逢的那一日，届时天道亦不能阻我。”
为何会如此疯狂又出乎意料的话语？她的魂体本能地想再抚摸下自己孩儿的面，无力的手掌被白皙光滑脸颊凑上，面色还是未入世那般的乖巧伶俐，仙姿玉貌。
“即便逆天，也在所不惜。”
魂体如沫消散，沈昭回望，加上他唯有十人还留在此层，但九人仍困在幻境之中不能自拔，其余的弟子都出局了。
转身回头，抬脚迈梯，他将手覆上第四轮考验的大门，“开。”
嘭！嘭！嘭嘭！嘭嘭嘭！八十八道灵爆急速向他炸来。
沈昭立在原地合用“濛”“澜”二式，现下无人旁观，他在习得“澜”一式后就想到了合用二者的想法，这具身躯的灵力与混沌灵力本源不同，也可同时使用，一式最大程度化开灵爆，一式张开屏障抵御剩余的强悍灵流。
他的左瞳转为赤红，两股灵力自灵台脱出爆发，一言不发地平缓着灵力心神，不让任何一股灵流灵力失控，眉间尽是淡漠自在，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这是开创者都未能达到的高度，刚踏入分神期的沈昭做到了，以后会企及更远更高。
“破。”明华破开花苞，水花绽放，剑光直冲第五扇门。
灵爆熄，四方滚来寒气罡风，沈昭的衣摆冠发登时散乱，他抬头眼观八方，眼中闪过兴奋神色。
玄晖召出，千道寒矢自身旁射出与劲风缠打摩擦，炸出大厦倾颓的气音，神器归体，剩余的气力攒进腿部，身影轻盈如翱翔于茫茫的鹰隼，躲开剩余的攻击。
“开。”第五扇门被他轰开。
明华和梓桐伞同时现于双手，他将伞张开，明黄的伞叶将他的身影隐去。
“刚刚第四轮我选的奖励是，全力打出一瞬灵爆即可强化百倍。”
沈昭闪身躲开承华的剑气，梓桐脱手飞天降下混淆灵流的威压屏障，“师尊。”
眼前的是炼虚期实力最鼎盛的顾长庚，他的招式如设定精良的兵器一般，挑拣不出差错，即使梓桐灵伞降下的屏障多有迷惑，但他依旧能将剑气剑魂合一完美地施展，击向沈昭。
一刻后，沈昭身上挂了彩，气喘渐粗，却依旧是蕰力格挡积攒灵力。
在承华展示出顾长庚绝技一式时，那柄剑尖亮出剑尊才会使出的彩光时，
“古亘八重天，寂。”
沈昭得见此招，瞪大一红一碧的眸子，他故意拖延至此，就是愿看自己是否能动用“濛澜”二式化开此法。
“睥睨天下吗……？”他喃喃。
那道强悍剑气，那道强悍似能将他整具身躯撕裂形魂聚散的剑气，被这二式接住，绝伦面孔闪过兴奋，嘴角渗出些鲜血，沾得发白唇角更加美艳，可他没有用手拭去。
顾长庚见到此幕再欲施展一击，却被沈昭出窍的元神闪至身后，他高大身躯被那梓桐伞张开欲要爆发的灵流锢住。
水濛内那人细指一挑，在外的元神幻影手腕一转，伞叶一张一开。
一瞬十道灵爆，千倍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