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三载 “蔓延开的血水温柔地撕开拖下叫他脱胎换骨”
“水生万物，亦没万物。”
沈昭感受着手脚逐渐如冰雪消融般融化、如粘稠浆糊滴落化成水沫，原本脚下的长廊分崩离析，转为血河，已经融化的手脚小臂小腿被河中水流拖住，叫他，再行不能。
明明离终点只差一步。
他感受到大腿、小腹乃至胸腔，都要被蔓延开的血水温柔地撕开拖下叫他脱胎换骨，血水中浮现道道白骨，发出咯吱的森然声响。
“每次都会被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和梦境吓到啊。”
或许最纯澈的外表内心下，身躯深处裹藏着与之相反、最不能示人的荒谬，能忤逆至亲之言偷修禁书、禁咒、禁术的人，到底也算不上真的“纯善”。
他腹腔的内脏也渐渐因腹部皮肉的溶解脱出坠入血河之中，残缺破碎的身躯诡异却又美丽，再看向自己的下身，明明不觉疼痛却感到一股寒意。
“又是吞魂异术，几次三番地想要吞噬我的人魂是为何？”
他眼中闪出异光，血河似乎探查到了他的意图，霎时翻涌滚烫，却还是晚了一步，沈昭的身躯在一瞬复原，明华剑魂破开白骨血腥归回他手成型，熠闪光亮。
“二重，净天！”
血河与白骨被清柔滔滔水浪灌溉，扑通一声，沈昭落入干净碧水之中，莹白如玉的身体泡在清澈水中，似乎比水流还要干净圣洁。
他坐下并膝屈腿，半个身躯都没入水中，歪头取水，甘露自他手中流淌滴落，打在他外露搭在膝盖的另一节白皙藕臂之上，残留下几粒水珠与水渍，他轻笑，“还有，水润万物。”
混沌总想着要吞噬他的三魂七魄，惑他堕入深渊，无休止的考验，他却都能云淡风轻地破解，或许他在这次，终成完全的主宰。
幻境随着他的意愿破开阴霾，转瞬回春，遍野花开。
“果真如圣子一般。”前头出现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碧蓝罗裙女子，此刻沈昭不着衣物，只好曲腿抱膝护住隐私，他埋头轻唤，“棕发水兰钗裙，手捧水仙，您是圣祖碧水仙子？”
“万年之后还有人能认出我，看来庙观与雕像画卷没有白作嘛。”碧水仙子走近，“可爱的小公子？或者应该叫本圣的曾曾曾曾曾徒儿？”
可爱一词似乎用来形容现在的他甚为不妥……沈昭看着她步入水中，不知应该是站起行礼还是寻些东西遮挡自己半身的赤//裸。
“沈昭。”她的声音转向严肃冷清，“术法不分正邪，且看是谁运用，用在何事之上，我认可你，但若踏入歧途，保不齐这《碧水诀》会变成日后叫你痛不欲生的功法。”
“晚辈认可圣祖仙师所言，也自会珍惜这身天资与《碧水诀》，这副身躯对万物生灵的渴望吸引与过分的适应，总不能浪费不是吗？”他把问题抛了回去，想要从她身上掘出些混沌道体的秘密。
“稚子之见，却也不算拙见，但你为何一直压制着混沌之躯的索取与欲望，欲念并不是肮脏之物。”她直接了当地凑近，叫沈昭的身子陡然一僵，被触上胸膛的那一刻他呼吸急促起来，女子带着如母亲般柔和的暖意掌在他元神正跳动的心房上，“不会动心不是更方便吗，你既心向大道，却也会不顾世俗成见修习禁术，也突破了混沌的层层考验，怎得对这种事百般推就。”
他看向碧水仙子的含笑杏眼，尴尬地道，“我……只是想不出我会成何种样子。”
心中却暗叫，怎么会有人如此直接地戳穿他。
“会像你现在这般可爱。”她开朗笑笑，撤回了手。
沈昭因这话语戳得耳根滚烫，他真的完全被碧水仙子拿捏住了，嗯声二记后哽住喉咙不再发声。
“我虽没有月老的本事，但不如给你指条路。”
“什么？”沈昭疑惑。
碧水仙子搭上他右手的小指，一根红线跃然，“命定之人，天道给你择的缘。”
沈昭“……”
“怎了？接受不了？可红线只有一根，若斩断那便是将后生转世的所有尘缘都断干净了。”
“并不是不能，但不知是孽缘还是良缘？”他看着指尖红线随后将手收回。
“若能与天道抗衡，缘与因果便有万千更改的可能，沈昭，你是否敢呢？”
“祂对我如此偏心，我若灭了天道取而代之岂不是忘恩负义。”沈昭将头重新埋入臂弯。
“或许再久点，你会参透祂的本性的。”碧水仙子的身影转而变成泡影，流入水河之中。
“我等着那天。”沈昭于水中起身，流水荡漾涌起，将他包裹。
“呃。”沈昭从静室苏醒，感受着身躯与神思的通畅，“连破两个小境界？是否太过夸张了？”
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修为确实涨进十分得多，他兴奋起身间险些被自己的墨发绊倒，
“看来闭关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早知如此，头发应先打理一番的。”
拉开室门，外头正逢初夏夜色朦胧，蛐蛐幽鸣，沈昭赤足行在廊间，桦木地板之上传出轻飘的踱步声，他于前厅的院落停下，走近水潭临水自照，墨发已长至脚跟，却也如昔日般顺滑散着些皂香，不像是长久未梳未沐的模样。
“师尊。”他一下就猜到了是何人所为，却探不到那人的气息，“等等。”
他惊愕地发现手中红线飘去那竹林的幽径，只有掌门玉珩方能进入的禁地，他沉默良久，“天道你可真会选人。”
不仅是虚长六百岁，还是母亲昔日同窗，还是父亲前辈的前辈、自己的师尊，当初父母大办满月、周岁宴宴请仙门百家时，顾长庚没准还和那位表哥一样，抱过襁褓之中的自己。
沈昭心中发毛，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能接受玉珩喜欢他这件事，听到传音入耳，
“已是三年半载过去，晏清，既出关了，下来吧。”
居然闭关了三年多却恍如隔日。
“等等，师尊，下去到往何处？”沈昭现在正站在那幽径禁地入口，听到顾长庚传音从脑海中熄声，他突觉背后被一双有力的手搭上，顾长庚周身缭绕着灵泉寒气，乌黑发梢湿着，手掌乃至衣袖下的臂弯都十分有力，青筋突起，身上泛出些草药苦味后而回甘，富有侵略的气息涌入沈昭鼻腔，离他们不远的水潭之上，映出一轮圆月以及体型差距甚大的一白一黑身形。
“去梦泽，为师带你去玄峰禁地。”
沈昭僵住，顾长庚则收回了手，领着他的弟子一步步跨下石梯，阶梯被打磨得光滑，沈昭即使赤足落下也没有异物感，踏下百阶，青草挠得他足底有些发痒，灵气愈发浓烈，似乎有意识地攀上这师徒二人。
但此时沈昭已然不怕这副身躯不自主作出贪婪的举动，此次出关收获的不仅是跨入元婴后期的境界，还终于将混沌道体的全部掌控权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啊……”
沈昭目睹玄峰梦泽的全景，发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