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落定
张安顺是个好官,清正廉洁,心怀百姓,尤其看不惯孙吉的做派。孙吉也很讨厌他,尤其是对上他的眼神,厌恶,轻蔑,像当初那一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毛和县人,况且他还姓张——跟那个夺取他庶吉士身份的张姓考生一样。
不管是出于自身安全还是每日办公心情考虑,孙吉都不会让张安顺留在毛和县。好在上天终于偏向了他一回,县里的义仓失火。为了手中有些进项,孙吉自然也做过官粮换钱的生意,这一本烂账是他心中大患,如今正好平了。
如此好事,他当然要告知那些往日里有生意往来的同僚,只是没想到彭州刺史的胆子那般大,火烧粮仓的事一时波及全县,又时运不济碰上了水患,否则此事也不会这么快败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十几年来,孙吉想要报复的人早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死去,当初夺他仕途的张进士一族在夺嫡之争中败落,他看不惯的张安顺也被迫做了自己最厌恶,最瞧不起的事,没什么遗憾了,没有遗憾了,孙吉如是想到。
“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师彦恒目光沉沉,望向跪在一旁,垂着头好半晌没有言语的师嘉隆问道。不似先皇那般早早定下继承大统的太子,师彦恒正当壮年,膝下子嗣也算繁茂,对于太子的人选他的心中还未有定论,况且有些事情还是要比一比,整一整才好,都是年纪相当的少年人,想要什么自己也得敢于争取,善于争取才是。
想当年,父皇如此爱重大哥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让自己这个处处都叫他都瞧不上的二儿子坐上了皇位?如今自己当了皇帝,师彦恒才不会让儿子连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至于皇位,便能者居之,输了也怪不得别人。
师嘉隆脑子里乱糟糟的,尖锐的耳鸣声扰得他连父皇的问话都几乎听不清楚,伴随着隆隆的心跳只有一个念头高高在他心间悬起——决不能跟这些人,这些事扯上半点关系!
“启禀父皇,人证物证俱在,彭州刺史邓清河伙同毛和县县丞孙吉倒卖官粮,残害忠臣,致使彭州百姓死伤无数,儿臣亦对其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彭州孙家助其销赃又收受不义之财,儿臣实在羞愧难当,还请父皇赐罪!”
师嘉隆一番话说得既漂亮又大义凛然,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师嘉阳心中轻嗤一声,笑他垂死挣扎。父皇又不是傻子,这贪污来的银两都到了孙家了,那卢岩倜作为孙家的女婿难道就一无所知么?若是知情,那二皇兄可是卢岩倜的亲外甥,这位好舅舅难道就不想拿着这笔钱帮他在暗地里打点打点?
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跟师嘉隆脱不了关系,如今只看父皇想如何处置了,若铁了心要治二皇兄的罪,只消查一查那笔银钱的最终去处即可,是非只在皇帝一念之间,想到此处,师嘉阳垂下眼皮,略有些紧张地候着父皇的决断。
“彭州天灾,亦是人祸,朕登基三年,广开恩科,难道就是为了选出些蛀虫来鱼肉百姓么!给朕查,钦差大臣差不明白,那就三司会审继续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藐视人命,罔顾王法!”
师彦恒自是明白兄弟二人间的争斗,更明白他这几个儿子私底下的小动作,但只要他还坐在皇位之上,这些便都是小打小闹。可彭州一事不同,官员贪腐,外戚勾结,多的是无辜死去的百姓,师彦恒不在乎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却绝不允许自己治下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存在,故此他才会一开始就将大理寺卿等人叫过来一道听审。
“臣等谨遵圣旨!”
宋蕖殷等人领旨谢恩,心中暗自叫苦,这等牵扯到皇子的官司实在难办,偏偏瞧着陛下的态度又十分强硬,恐怕接下来的日子是不大好过啊!
饱含怒气的声音响彻大殿,师嘉隆的心也凉了半截。都说帝心难测,可他多少也对父皇的脾性有些了解,父皇要办的事,要得的结果便没有人能够阻拦。
彭州一事的内情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从前享受到的如今都像催命符一般贴在师嘉隆身上,撕是撕不掉了,便是连皮带肉地扯下来了,都算是他的造化了!
见师嘉隆面色颓丧,师嘉阳心中别提多畅快,往日这位二皇兄可没少给自己使绊子,今日总算是让他栽了个狠的!
开怀片刻后,余光瞟到地上的孙吉,师嘉阳忽地想起王大刀来。说起来这最关键的人证并不是他亲自逮到的,当时他对彭州一事的追查的确陷入了瓶颈,眼瞧着这件事就要了解在张安顺身上了,却不想有一日,他的手下来报,城郊外的庄子内院被丢进来个人,脑门儿上贴了张纸,写着‘彭州药引’四个大字,孙嘉阳闻言心中震惊非常,连忙赶过去审问,这才抽丝剥茧地发现其中内情。
只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将王大刀送到了自己手中。郊外的庄子是师嘉阳的私产,明面上是田庄,其实是他设置的一处私狱,本就鲜为人知,且还留有几十号人日夜看守着,那个人既能找到这处地方,又能避开众多护卫,且还知道自己眼前的困境,送上强有力的人证的同时还不被自己发现身份,拥有此等超凡能力的人若非是自己的同盟,恐怕任是谁都寝食难安啊!
师嘉阳揣着心事同众人一道退下,连嘲讽师嘉隆的心思都没有了,反正要不了几天,彭州一事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他的这位好皇兄便再也不能与自己相争了,毕竟背着这样的罪名,哪里还有资格染指东宫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