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芳蕊
绛云轩内,薛眀芸一路哭着回来,丢了好大的脸,索性也不顾忌了,这会儿趴在榻上几乎要哭晕过去,春雨劝慰的声音都被盖过了。
宋婆子甫一回来,瞧见的就是这番混乱场面。
“哎哟!我的小姐!怎的还在哭啊?”
她一向跟薛眀芸亲近,倒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就坐到了榻边,攀着她的肩膀将人扶了起来。
“嬷嬷您今天也瞧见了,这个家里哪还我的活路!不管我做什么,母亲都不会记我半点的好!”
薛眀芸趴在宋婆子怀里哭诉,母亲这样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是真觉得往后的日子暗无天日。
“姑娘别这么想,您总归是夫人的女儿,哪里就真不管你了,待公子年纪再大些,省事了,夫人便不会这么日日盯着不得放松了,您也好在跟前尽孝。”
宋婆子这话说得尚有余地,在这家中待了这么些年,她也瞧不见往后的日子,只是为着姑娘,也不好说丧气话。
“再大些?薛绍勤今年都二十二了,还要怎么长大?难不成他不成器是因为年纪小不知事么!”
薛眀芸一听这话,气得从宋婆子怀里钻出来。往日母亲也惯用这话搪塞自己,可兄长在家中备受宠爱关照,难道是因为他更会惹事生非?若是如此,那自己还做什么闺秀,还跟别人争什么先!
“姑娘,姑娘!女子跟男子不一样!眼前过得不如意,未必这辈子都过不好了,您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与其计较这些,不如好好替自己打算,到时嫁一个如意郎君,往后便都好了。”
见薛眀芸心中怨气愈甚,宋婆子连忙急切开口,顾不得犯上,只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真……真的?”
薛眀芸被唬住,抽抽搭搭的,倒是不再哭了。
“那是当然,老婆子我什么时候骗过姑娘?”
宋婆子抬手替薛眀芸擦了擦眼泪。自小薛明芸身边就是嬷嬷陪着的,比起赵金香,宋婆子更像她亲娘,若说这满府里还有谁是真心为她谋算的,那也就只有宋婆子一人了,故而,她的话薛眀芸总还是要听的。
“可就算是这样,这满皇城里哪有姑娘自己亲自去挑选夫婿的?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这话薛眀芸倒是听进去了,只是想了一会儿又有些犹豫道。
“哪能叫姑娘亲自掺和,只是说您得心中有个成算,笼络着老爷夫人或是老夫人为您掌掌眼,这事儿终还是要靠长辈的,往后可别这么意气用事了。”
“我没错!明明是……罢了,反正这家里也就这样了,还不如按嬷嬷所说,为自己谋个出路。”
薛眀芸原还想分辩几句,只是瞧着宋婆子苦苦相劝的模样,到底没说什么了。
“姑娘这么想就对喽!往后也少哭几场,瞧瞧,哭得眼睛都肿了。”
“春雨,去后厨拿几个煮鸡蛋,我替姑娘敷一敷眼睛。”
宋婆子转头吩咐春雨,却叫薛眀芸给拦下了。
“等等,你把芳蕊叫进来替我拆头发,待会儿我便要沐浴了,顺便叫厨房备上热水。”
薛眀芸哭了好半天,还出了身细汗,这会儿难受极了,只想赶紧洗漱一番,吩咐完却见春雨杵在原地不动弹,登时没好气地开口: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见薛眀芸催促,春雨心知是瞒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哭诉:
“小姐,芳蕊……芳蕊早上去花房,被少爷瞧见带走,一整天都没回来了!”
“什么?怎么不早说!”
薛眀芸闻言从榻上猛地起身,差点被脚凳绊倒,还是宋婆子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荒唐……真是荒唐!”
薛眀芸简直气昏了头,也不管春雨说什么了,直接推门而出,动作之快,宋婆子都来不及阻拦。
绛云轩同薛绍勤的院子隔得不远,薛眀芸走得急,不足一刻钟便到了院外。守门小厮瞧见薛眀芸,虽是深夜也不敢阻拦,只好放行。
这一路上畅通无阻,院子里的下人懒散得简直不成体统,不是聚在一处喝酒就是在玩儿牌,见着薛眀芸都心虚得很,压根儿不敢拦。
倒是有个眼尖的丫鬟想去报信,偏薛眀芸走到正房门口了都没瞧见踪影。
“少爷……别!”
一门之隔,里头的动静简直不堪入耳,隐约还能听见春雨的哭声,薛眀芸怒火冲天,也什么都不顾了,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薛绍勤纨绔荒唐的名声在皇城里是传遍了的,薛眀芸也从未觉得他有任何可取之处,可如今亲眼瞧了房中的场景,她才发觉往日还是她想少了,岂止是纨绔荒唐,简直无法无天!
当门一张宽榻,几个眼生的女子玉体横陈,芳蕊浑身凌乱地躲在一侧,而禽兽作态的薛绍勤身下压着的竟然是方才院中来报信的丫鬟!
“哪来的狗东西敢打搅本公子的好事!”
房门大开,夜里的冷风吹得衣衫不整的薛绍勤打了个哆嗦,便扭头看也不看地骂起来。
宋婆子赶来,将院子里看热闹的下人撵出去,又勒令春雨跟去封口,这会儿陪在薛眀芸身边,见少爷如此不堪情态,只能开口提醒:
“少爷醒醒神,是咱们姑娘来了!”
几个姬妾小娘早在薛眀芸踹门的时候急匆匆拢上衣服,这会儿跪在一旁瑟瑟发抖,至于春雨,像是被折磨傻了,听见声响便越发吓得往床里头躲,手中揪着红纱帐裹住身子,只晓得流泪。
“姑娘?什么姑娘?”
床榻上的人坐起身,小丫鬟才有机会挣脱。薛绍勤喝了不少酒,宋婆子的话也只听清一两个字,还只捡着爱听的听。
“薛绍勤,你真是无耻!”
薛眀芸不想踏进这肮脏地,只叫宋婆子将芳蕊带出来,近前瞧了那一身痕迹,更是气红了眼。
“原来是你啊……啧,你这规矩学到狗肚子里了?敢这么辱骂兄长!”
好不容易认清了人,薛绍勤一看是薛眀芸,心中便有些不爽,浑不在意地系上衣带,歪在榻上骂回去。
“兄长?试问皇城里有哪家兄长会染指自己妹妹房里的人?薛绍勤,你配么?”
薛眀芸微扬着下巴,神情高傲,任宋婆子如何拉扯她都不让步。
“嘿!你这没教养的死丫头!半夜跑我屋子里撒什么泼!不就是个丫鬟么,你要,我赔你一个不就行了!”
薛眀芸这表情看得他窝火,走在外头受那些迂腐文人的白眼也就罢了,回府里还要被自己的亲妹妹骂,哪有这么憋屈的日子?
“你!你简直不知羞耻!怨不得你那些狐朋狗友、上官下属都不买你的账,就你这德行,恐怕也就爹娘把你当个宝吧!”
薛眀芸气极了有些口不择言,一番话正戳中了薛绍勤的痛处,便瞧他神色一狞,从榻上弹起来,气势汹汹地往这处来。宋婆子见势不好,连忙挡在薛眀芸身前,却被薛绍勤一记窝心脚踹个仰倒。
“嬷嬷!”
薛眀芸尖叫一声,赶紧去瞧宋婆子,将人扶到怀里便见她嘴角溢出血线,登时就哭了。
“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便是我薛眀芸在这个家里活得猪狗一般轻贱,只怕你薛绍勤也担不起杀害亲妹的罪名吧!”
对上薛眀芸发了狠的眼,薛绍勤头脑也清醒了些,又见春雨领着婆子小厮进来,更是不好动作了,便只悻悻道:
“今日便不同你计较了,往后我的院子你也别想踏进一步,我只当没你这个妹妹!”
随即进屋关门,不再理会院中众人。
薛眀芸气极恨极,但还是先领着一行人匆匆回院,招来府医替宋婆子和芳蕊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