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讨债
翌日，绛云轩中灯火方熄，薛眀芸更是整夜未睡，守着这一伤一残不敢合眼。
宋婆子年纪大了，薛绍勤那一脚踢得很重，命虽保住了，往后却要落下隐疾，至于芳蕊，脑子一直不太清醒，疯疯癫癫的，还是用了安神药才勉强睡去，只是身上伤得实在惨烈……往后都不能育有子嗣了。
“姑娘，夫人来了。”
春雨走到近前小心翼翼地通报，薛眀芸坐在床边的方登上神情木然，通红的眼落在虚无处，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姑娘？”
见薛眀芸没反应，春雨又稍稍提高了声音问道。
“知道了……”
薛眀芸收回视线，正说话间就瞧着赵金香已经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
“芸儿！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大半夜闯到兄长的院子里闹呢！”
赵金香还未站定，责怪的话就甩了薛眀芸一脸。
她真的累极了，原还要起身跟母亲问安的，眼下瞧着对方一副柳眉倒竖的模样，应当也不缺她这点礼貌了，故而薛眀芸只挪了挪身子，微微仰头看着赵金香道：
“母亲好大的火气，不如坐着说。”
春雨硬着头皮给赵金香搬来凳子，随即退到薛眀芸身后，将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波及。
“你这是什么意思？若不是你哥哥说起，我还不知道你背地里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如今尚未出阁，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以后怎么嫁人？”
瞧着薛眀芸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赵金香没好气地坐下，扭头朝她说道。
“难怪，我说明明奶娘昨日已经约束过下人了，怎的今早还是传到母亲耳朵里了，原来是薛绍勤亲自去告状了。”
薛眀芸讽刺一笑，瞥了眼赵金香略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又浑不在意地扭回头去。她就知道，薛绍勤那个贱人会找母亲告状。
“怎么？你还想瞒我？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你哥哥后院儿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管？你即便是瞧不上他，可也不能当众给他难堪，都是一家人，他丢了脸，难道你能得什么好处？”
“薛绍勤就是这么跟您说的？他怎么不把他凌虐我房中丫鬟，踢伤我奶娘的事情告诉您呢？若不是如此，我哪里会踏进他那个腌臜地！”
薛眀芸冷笑一声，将薛绍勤那点子丑事全都抖落出来，见赵金香虽面色尴尬，却无意外，心中登时一沉。
“你早就知道了是么？好，好……来，你来瞧！你对着芳蕊和奶娘这副惨样，你是不是还要包庇你那个禽兽儿子！”
薛眀芸骤然起身，拉扯着赵金香跌跌撞撞走到床榻边，猛地一把掀开床帐，就瞧见里头并排躺着的两个人。
昨夜为着方便照顾，便将两人安排在一处，这会儿宋婆子面色惨白地仰面躺在外侧，暮气沉沉尚不知死活，里侧的芳蕊即使昏迷着也是一脸惊惧，身上涂满了花花绿绿的药膏，小腹下血红一片，赵金香看得尖叫一声，后退两三步。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金香心下犹疑，早上勤哥儿来时，也没说过将两人伤得如此之重啊！
“怎么回事？你不如去问问你那个好儿子。”
薛眀芸撒开赵金香，折身坐回去。
“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你便是来找我，也好过自己上门去，昨夜那副场景，你瞧见不也吓人的很！”
赵金香面色讪讪地坐到薛眀芸的身边，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只是薛眀芸并不买她的账，将手抽回来认真道：
“如今娘也知道了，那这件事您准备怎么了结？若是您拿不出主意，便按我的来。”
薛眀芸侧头，目光灼灼地瞧着赵金香，盯得她下意识问道：
“你……你想怎么办？”
“我要薛绍勤跟奶娘和芳蕊磕头认错，宅子银钱、庄子田地一样都不能少，便是如今求医问药，他也休想置身事外！”
赵金香闻言，立即不赞同地出声反驳：
“你疯了吧？不过是两个下人，值得你这样为她们打算？庄子银钱你说得轻巧，你哥才多大的官，若无家中补贴，哪还有舒服日子过，你这不是在剜他的肉么！”
“剜他的肉？要他几两银子就是剜他的肉了？他在外头吃喝玩乐的时候早不知砸出去多少银钱了，去年不还跟李家公子争抢花魁豪掷千金？这且还是外人，芳蕊和奶娘却是我的身边人，母亲不是惯常跟在他后头为他收拾烂摊子么，薛绍勤没钱，那便由您来吧！”
薛眀芸站起来时身形摇晃，一夜苦熬折腾得她像是大病初愈般孱弱，只是跟赵金香说话时丝毫不见气虚，反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意味，叫赵金香也不敢真跟她闹起来。
“好啊你，我看你是魔怔了！既然如此，那就都找你爹去吧！这偌大的府邸中也就我这么个外姓人，是好是坏又跟我有何关系？随你们怎么闹吧！我是不管了！”
赵金香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怎的，怒气冲冲地撂下这番话便又匆匆走了。
“姑娘，这可怎么办呐！”
春雨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她不似宋婆子跟薛眀芸那般情谊深厚，方才剑拔弩张的场面，也不敢上前去劝，这会儿瞧着姑娘力竭趴伏在桌上默默流泪，真真是方寸大乱了。
“怕什么，你去乐善堂把这事儿告诉老夫人，祖母总会保我的。”
薛眀芸说罢，撑着桌角起身，唤了两个小丫鬟扶着她回房。
“你们可会凫水？”
行至假山旁，往前就是薛眀芸养莲花的池塘了，两个小丫鬟忽然听见沉默了一路的薛眀芸问道。
“回小姐，奴婢会些。”
梳着双丫髻的尖脸丫鬟上前一步答道。
“那便好。”
两个丫鬟尚未明白薛眀芸的意思，便见走得好好的小姐忽地提起裙子跑起来，直冲池塘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噗通’一声响，人跌进池子里，二人才反应过来。
尖脸丫鬟连忙跟上去也跳进池塘，朝着正扑腾不停的薛眀芸游去，剩下那个扯着嗓子叫起来，周围洒扫的丫鬟婆子转眼便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