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僧鬼之嘴
薛神医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许无疾问：“薛神医何出此言？”
薛神医捋了捋胡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前四天的夜里，每夜都有一人离奇疼痛难忍，以自尽的方式结束了痛苦。今夜府内已响了鬼佛号。定然又要有人死于非命。”
众人在明道堂大厅内饮宴，一直到戌时正刻。有的人表面平静，内心却惴惴不安；有的人露出惶恐的表情，连拿筷子的手都不住的颤抖；有的人则是心急如焚。
蒋琼是个急性子，又不怎么会算数。干脆掐着手指头算时辰。他嘴里小声喃喃着：“戌时正刻，戌时正刻，四十八去十二还有三十六。三十六去六还剩三十”
此时距都尉司给许无疾等人的时限，只剩下了三十个时辰。蒋琼可谓是心急如焚。
孙六娘问蒋琼：“什么三十？”
蒋琼敷衍道：“啊，没啥。我在算还有多少个时辰能去金鸡湖看赛龙舟。”
蒋琼这么说，是在提醒许无疾，办司里交待的正经差事要紧。别到了时限没将十条龙一网打尽，金鸡湖上演屠戮惨案，无辜百姓遭殃
许无疾稳如泰山。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场夜宴与所谓的“僧鬼”，跟十条龙的阴谋息息相关。
酒宴已吃罢。“僧鬼”尚未现身。明道堂大厅内有数十名家兵卫戍。府中各处则有两百名豹勇营锐卒分路巡逻。看上去明道堂是铁板一块，歹人若想为祸几乎没有机会。
就在此时，蓝少将军大步走了进来：“我找到僧鬼的嘴了！怪不得那鬼佛号响彻整个府邸呢！”
孙六娘有些奇怪：“僧鬼的嘴？你见到僧鬼了？”
蓝少将军笑道：“僧鬼没见到。可我手下的弟兄在看山楼的阁楼窗户边找到了一样东西。”
孙忠闻言大怒：“蓝纪！孙太君之准许你们在府内各处巡逻。什么时候准你们登堂入室？怎么进了看山楼？”
蓝少将军虽年少却胆子很大，又会灵机应变。他编了个谎：“我跟手下弟兄看到了一个鬼影，一路追击到了看山楼。”
孙六娘问：“难不成你们捉到了僧鬼，割下了他的嘴？”
蓝少将军微微摇头：“非也！来啊，抬上来！”
四名锐卒将一个铜号筒抬到了大厅内。
许无疾脱口而出：“号筒？原来如此！”
号筒说白了就是个大号喇叭，一端为“放音”，一端为“拾音”。打仗时，将领可以对着“拾音”发号施令，号令经喇叭放大传到远处。
此物最早始于北魏时的军队。那时有另外一个名字“大铜角”。
许无疾伸手抚摸了下号筒：“刚才有人利用号筒高喊佛号。故佛号声响彻整个太君府。所以说，这世上哪有鬼神。有神也是人装的，有鬼也是人扮的。”
孙六娘一拍额头：“啊呀！我怎么把这柄号筒给忘了。我归隐姑苏，带回了许多老明王的旧物。这号筒便是老明王黄河举义时所用。”
蓝少将军好奇的问：“看山楼的阁楼上还有个石头人，那石头人很是奇怪，只有一只眼。莫不是”
孙六娘点头：“没错。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阁楼上的石人就是老明王从贾鲁河黄陵冈挖出的举义天兆。”
蓝少将军吐了吐舌头：“那石人长相怪异。刚上阁楼时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还以为它就是僧鬼呢。”
许无疾吩咐蓝少将军：“你带人继续在各处巡查。不要放过任何形迹可疑的人。”
蓝少将军道：“成。我这就去。我这人杀人杀得多了，向来不怕鬼。”
蓝少将军没吹牛。他虽年少，但从十岁起就跟随姐夫常遇春冲锋陷阵，称得上是个杀人如麻的老兵。
孙太君问众人：“都用好了嘛？”
众人齐声道：“多谢孙太君款待。用好了。”
孙太君拍了拍手。
十几名婢女各自捧着着一方托盘进得大厅。托盘上是一方温湿的白巾。
这是兴义太君府餐罢的规矩。要用温湿的白巾擦手脸。
众人正要拿手去托盘中拿白巾。许无疾却喊了一声：“且慢。莫要伸手。”
孙太君问：“怎么了？”
许无疾答：“我们都尉司的人做事疑神疑鬼惯了。酒菜从厨房端到大厅来之前，我们皆用银针验过毒。这白毛巾却未验过。”
薛神医有些不屑：“银针只能验寻常的砒霜。其余毒物则是验不出来的。”
许无疾笑道：“那是自然。银针验毒远远赶不上活物验毒。厨房中有几只活鸡。我们将酒菜都分了一点，喂给鸡吃。鸡吃罢无事，故今夜的酒菜都是干净的。可这些白巾”
薛神医道：“许校尉，你多虑了。病从口入，毒亦从口入。白巾只是擦手脸用的，又不入口。”
许无疾却道：“小心为妙。还是验一下为好。”
孙六娘道：“你谨慎过头了。再说了，这白巾怎么验毒”
孙六娘话还没说完呢，天生鲁莽的旧张吴王宫侍卫副千户曹化虎已经拿起白巾擦了擦手脸。边擦手脸他还不忘讥讽许无疾：“明廷都尉司的人都是一群胆小如鼠之辈嘛。”
许无疾却道：“小心无大错。今夜‘僧鬼’用号筒喊了鬼佛号，定然要作乱。咱们应处处仔细。还是找个活物来，验一验这些白巾妥当。”
许无疾话音刚落，曹化虎突然用手去挠自己的脸。
“啊！”他发出了痛苦的一声嘶喊：“疼！啊！亲娘老子！”
曹化虎也算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以前追随韩山童、刘福通举义时，即便身中箭矢，战后拔箭治伤时也没哼过一声。
此刻他却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打着滚，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整张脸因钻心之痛变得扭曲：“啊！疼！疼！啊！”
他的双手不住的去抠挠自己的脸，不消片刻脸已经血肉模糊。
许无疾连忙喊道：“快控住他！别让他自尽！”
蒋琼上前，好容易才治住了曹化虎，从后面架住他的两条胳膊。许无疾则从袖中拿出那方林秋雁送得斜眼鸳鸯丝帕，塞进了曹化虎口中，以免他痛苦之下咬舌。
曹化虎脸色煞白，双目赤红。仿佛在接受凌迟酷刑。
那位曾管过张士诚内库的小太监吴锦战战兢兢的说：“他僧鬼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