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薛神医
鬼佛号响彻兴义太君府。但一刻过后却无事发生。
大厅内，孙六娘品尝着许无疾精心烹饪的一道道美食，似乎毫不担心。实际她只是在强装镇定，掩饰内心中的恐慌。
黄元杰那桌人个个面无血色。他们知道，“僧鬼”的目标是他们这些韩宋、张吴两朝旧臣。
蓝少将军憋不住了：“孙太君，可否准许我在府门外的两百锐卒入府。让他们分头搜查，寻找装神弄鬼的歹人？”
孙忠怒道：“早就跟你说了，明军不得进入兴义太君府。”
孙六娘一挥手，打断了孙忠的话：“罢了。常憨子家的，去把你的锐卒带进府里来吧。”
姑苏城中，人人称蓝纪一声“少将军”。孙六娘却称他为“常憨子家的”。似乎在她面前，蓝纪不配有姓名。
蓝少将军刚要发怒，顾寒儿却看了他一眼，朝着他微微摇头。
蓝少将军只得起身：“好。我去带锐卒入府。”
蓝少将军走后不久，五名家兵将林大有带到了大厅之中。他的左手小指处已经包上了白布。白布上有血渍溢出。
与林大有同来的，还有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男人。此人奇人异相，他身材矮小，面额宽大，鹰鼻鹞眼。腰间挂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
许无疾问孙六娘：“敢问孙太君，这位是？”
孙六娘答：“他便是薛神医。”
许无疾皱眉：“薛神医？我听说名动江南的薛神医生于至元年间，如今应已八十多岁了。”
薛神医开口，声音沙哑、苍老：“老朽的确已过耄年。但因善于养生，故看着不像。”
许无疾听到薛神医的声音，联想到张天仇之前所说，与他跟梁知礼接头的十条龙成员“声音嘶哑，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难道说，薛神医是十条龙成员？许无疾当即对薛神医生出了几分防备之心。
许无疾开始试探薛神医：“在下都尉司校尉许无疾。薛神医之名在下久仰。今日一见三生有幸。断指您都能接，与神仙无异啊！”
薛神医谦卑的说：“这位老弟过誉了。区区接指术，不过雕虫小技尔。孙思邈有云‘古之善为医者，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在下医术再高超，不过是个医人的中医罢了。老弟你这样的官家人才是医国的上医。”
有本事在身的人通常孤傲。薛神医却颇为精通人情世故，很会说话。
许无疾笑道：“薛神医高抬在下了。哦对了，朝廷正在筹建太医院。以薛神医的本事何不去应天？至少也能做个院判。”
薛神医笑道：“在下当惯了闲云野鹤，还是不去应天凑那份热闹。寓居在太君府中，了此残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孙六娘对薛神医颇为敬重，她吩咐婢女：“来啊，给薛神医看座。”
薛神医坐到了椅子上：“刚才我听到了佛号声。那装神弄鬼的王八蛋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许无疾来了兴趣：“薛神医不信有僧鬼？”
薛神医道：“司马迁说过，病有六不治。其中第一不治便是‘信巫不信医’。哪有什么僧鬼啊，无非是有人假鬼神之名行杀戮之事。”
许无疾伸出了大拇指：“神医高见。”
薛神医道：“高见谈不上。死于非命的那四人很是诡异。我仔细查过他们四人的尸体，肌肤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身体也没有中毒的痕迹。怎么会平白无故疼痛万分，因不能忍受而自尽呢。”
孙六娘道：“我久经沙场，是见过重伤之人的。若是断胳膊断腿，受伤者会疼痛到晕死过去。那四个被‘僧鬼’上身之人，虽剧痛难忍却一直很清醒。”
许无疾道：“这真是奇了。”
众人正说着话，蓝少将军带着两百名锐卒入了府。
许无疾吩咐：“有劳蓝少将军。你将两百名锐卒分为二十队。在府中四处巡查。凡见可疑之人，一律擒拿押到大厅来。”
蓝少将军道：“成。弟兄们随我来。”
许无疾端起酒杯：“既然僧鬼尚未现身害人，那这酒宴咱们接着吃。这杯酒我敬孙太君，祝孙太君万事顺遂。”
众人端起酒杯：“祝孙太君万事顺遂。”
孙六娘道：“多谢诸位。”众人一饮而尽。
胡惟智问：“孙太君可是嫌这沧浪亭闹鬼，才想将这里交还给苏州知府衙门？许校尉是清扫魑魅魍魉的行家里手，今夜定能帮孙太君捉到‘僧鬼’，还沧浪亭以安宁。此处既是上位赐您的，您大可在这里长居”
孙六娘摆摆手，打断了胡惟智：“不，我将此地交还朝廷，并非是嫌这儿闹鬼。沧浪亭乃是书香古迹，我这等刀剑舔血的粗人怎么配居住？不如交还知府衙门，改为义学，作为学子们读书上进的地方。我自己会到姑苏郊外另寻一个僻静之处，过完余生。”
胡惟智道：“既孙太君已打定了主意，我会在姑苏郊外给您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作为别居。”
许无疾趁机将话题引到了孙六娘手中的粮行：“孙太君您经营着广进粮行的生意。若搬到偏僻的城外，恐怕不方便处置粮行事务吧？”
许无疾怀疑孙六娘手中的广进粮行，与张氏遗财中的四十五万石米有关。
孙六娘道：“不妨事，粮行的事务有专人处置。”
许无疾又问：“广进粮行如今最大的一桩生意涉及北征军粮。北征大军有二十万人。每月需军粮八万石。一年便是九十多万石。这么大数目的军粮，不知广进粮行是如何采办，如何承运的？”
孙六娘瞥了许无疾一眼：“鬼还没捉到，怎么问起了我的生意？”
许无疾尴尬一笑：“属下只是好奇罢了。”
孙六娘道：“我只能告诉你，广进粮行供给北征大军的粮米皆是上等好米，货真价实。我不会让朝廷吃亏。只是赚些小利，为那些衣食无着的韩宋老兵张罗个抚恤之资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无疾也不好往下追问。毕竟这不是审讯，孙六娘也非他手中的案犯。
孙六娘指了指次席的六人：“这六人身份特殊。若要剃发遁入空门，寻常寺庙怕是不敢收。胡府尊、许校尉在姑苏城中可有相熟的寺庙安置他们？”
许无疾想了想，答：“黄侍郎、黄校书、曹副千户、吴少监、白郎中可在寒山寺落发。寒山寺主持乃是上位的禅友。至于林女监嘛她是女儿身，寒山寺是不收尼姑的。得另寻个尼姑庵。”
薛神医却道：“怕就怕你们打算得再好他们六人中有人活不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