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奇毒
曹化虎身上的每一根青筋都已爆起。他的牙关紧紧咬着口中的鸳鸯丝帕,力道之大丝帕都已被他咬烂。
他的双目因疼痛而充血,外人看来,此刻的他的确不像人,而像鬼。
曹化虎口中发出一阵阵含糊的嘶喊:“杀,杀了我!杀了我!疼啊!”
蒋琼与许无疾合力,好容易才将其绑到了一块门板之上。
蒋琼朝着薛神医喊:“你不是神医嘛!快救救他啊。”
薛神医连忙摘下腰间的葫芦。其实这葫芦并不是酒葫芦,而是药葫芦。他将葫芦嘴喂到曹化虎口中,给他灌了几口药。
许无疾问:“薛神医给他喂的什么?”
薛神医答:“是我用古方调制的麻沸散。”
麻沸散相传为华佗所制神药,溶酒服下有镇痛奇效。
然而薛神医的麻沸散在曹化虎身上未见起效。曹化虎依旧痛苦万分。突然间他翻起了白眼,口吐白沫。不多时他的整张脸都发青,伴随着剧烈的抽搐。
片刻之后,曹化虎没了声息。薛神医拿手一探曹化虎的鼻息,随后朝着孙六娘微微摇头。
蒋琼惊讶:“他也自尽死了?”
许无疾摇头:“他手脚皆被咱们束住,嘴里塞了丝帕也未咬舌。并非自尽。”
薛神医解释:“应该是钻心剧痛引发了曹副千户的胸痹之症。胸痹之症一旦发作起来,神仙也难救回。”
许无疾问:“胸痹之症?”
薛神医侃侃而谈:“没错。所谓胸痹,病位于心。气血阴阳不足,心脉失养导致不荣。不荣则痛。血瘀、寒凝、痰湿痹阻心脉。心脉不通则痛。全不通则死。我之前给曹副千户诊过脉。我提醒过他有胸痹之症。可他不以为意,自认为钢筋铁骨。我给他开的瓜蒌薤白半夏汤,他从未喝过。今夜他剧痛上身,导致血瘀阻断了心脉。这才一命呜呼。”
许无疾问:“那他浑身疼痛难忍是胸痹症所致嘛?”
薛神医摇头:“非也。他浑身疼痛,乃是外因所致。是疼痛导致了胸痹恶发。”
许无疾望向了每个人手边摆着的托盘上的白巾:“可能白巾上有毒。”
蒋琼伸手去摸白巾:“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毒。”
“啪”,许无疾狠狠扇了蒋琼手腕一下:“不要擅动。你不要命了?”
薛神医道:“真是奇了。世间之毒,要么以水含毒,从口而入。要么以烟含毒,从鼻而入。要么以粉含毒,从血脉而入。可曹副千户手上并无伤口,毒是如何进入血脉的呢?”
许无疾在都尉司学过如何用毒,他道:“是啊。若是烟毒,中毒者不会只有他一个。若是水毒混入饭菜,我们亦会中毒。只有他中毒,旁人安然无恙,应为毒入血脉。”
薛神医道:“刚才只有曹副千户用白巾擦了手脸。难道白巾上果然有毒?”
许无疾道:“想验证白巾是否有毒好办的很。蒋琼,你去厨房再取一只活鸡来。”
蒋琼领命而去,不多时拎回来一只呆胖的公鸡。
许无疾小心翼翼的将一方盛着白巾的托盘放在地上,随后又在碗里抓了一把米粒,放在白巾上。
呆胖公鸡见到米,踱着步子来到托盘前,围着转了两圈。随后开始啄米。
一把米啄完,呆胖公鸡安然无恙。
蒋琼道:“看来这白巾上没毒。或许是歹人提前给曹化虎下了什么慢性毒药。他用白巾擦手脸时恰好毒发。”
许无疾凝视着那方白巾。白巾是叠着的,恰好叠了四层。
许无疾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白巾的外层没毒。里层有毒。”
说完许无疾拿起一双筷子,将白巾挑开。在白巾的里层又洒上了一把米。
呆胖公鸡是不知饱的,见米就啄。这一回啄完米,呆胖公鸡突然两腿抽搐,两只翅膀拼命扑腾:“咕咕咕!嘎!噶!”
看上去呆胖公鸡万分痛苦,竟发出了鸭子叫。
“扑腾”呆胖公鸡振翅在大厅中乱飞,蒋琼连发三柄飞刀,才将其打落。
蒋琼拎着死鸡,扔到许无疾面前:“看来这白巾果真有毒啊!”
许无疾转头望向管家孙忠:“这些擦手脸的白巾,是由哪个仆人、侍女负责准备的?”
孙忠答:“这我得问问。”他转头望向一个领头送白巾的侍女:“今晚谁在水房当值?”
兴义太君府中,水房专管给整个府邸供给热水。擦手脸的白巾要提前用水汽熏过,亦是水房那边负责。
领头的侍女答:“回管家,水房今夜是小翠当值。”
许无疾道:“劳烦孙管家带路。蒋琼,你随孙管家将那小翠带到大厅来。”
薛神医蹲在地上,凝视着那方送呆胖公鸡上西天的白巾:“真是怪哉。人世间有什么毒是无色无味,沾染到人的肌肤就毒发的呢?我从未听说过。”
孙六娘突然开口:“我想起来了!”
许无疾连忙问:“孙太君想起了什么?”
孙六娘道:“昨日傍晚,秦林火在沧浪亭边陪我练剑。亦是用一方白巾擦汗后,突然开始疼痛难忍的。”
许无疾微微颔首:“看来那所谓的‘僧鬼’害人的工具便是白巾。薛神医,我们都尉司有专门的验毒总旗。我与他关系不错,平日闲聊时也会谈及各种毒物。从未听他说过有无色无味,沾染手脸皮肤便能毒发的奇毒。”
就在此时,一名家兵上前禀报:“禀太君,有人请求入府,说是找许校尉。”
孙六娘问:“哦?何人?”
家兵答:“那人自称是都尉司的力士,王三。”
许无疾道:“今日下晌我派他去抓捕十条龙的手下。此时应是来找我复命的。还请太君准他入府。”
孙六娘微微颔首:“好,让他入府来。”
不多时,王三来到了明道堂大厅。他先给孙太君见了礼。随后许无疾将他拉到一旁。
许无疾问:“姑苏城内蓝龙的六名手下全都抓捕到案了嘛?”
王三答:“全数抓获。就差蓝少将军派到昆山县衙抓捕县丞的那一路人马尚未返回。”
许无疾道:“好。今夜太君府中闹僧鬼。很可能与十条龙有关。你且留在此地助我。”
王三道:“咱醉乡楼如今都快成都尉司大牢了。前前后后关了二十几个十条龙成员。来这儿之前我巡查过各个房间,都有锐卒把守,暂时出不了叉子。不过要是再抓人,房间便不够用了。”
许无疾想了想,答:“这简单。人抓多了,若醉乡楼关不下便借苏州府衙大牢一用。”
二人一番私语后,回到了众人面前。
蒋琼押着水房的小翠来到了众人面前。
许无疾见到小翠,心中惊讶万分:好一个标志的侍女!
这小翠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完全不像是一个水房下等侍女,倒像是瘦马馆中的头牌。
顾寒儿脱口而出:“真是标致的二八佳人啊。”
蒋琼笑道:“我刚才见她时,亦被她的美貌吓了一跳。兴义太君府不但藏龙、卧虎、伏僧鬼,还有天上的仙女呢!”
小翠已是瑟瑟发抖,花容失色。她跪倒在孙太君面前:“太君,小婢做错了什么事。还请您看在小婢服侍您五个月的份儿上,轻饶小婢一回。”
许无疾一听这话来了兴趣:“孙太君,小翠说她服侍您五个月。也就是说哦,她是在您返回姑苏后才被您收为侍女的?”
孙六娘答:“正是如此。那日我初入城中,看见十几个壮汉在追她。一问才知,她是瘦马馆里逃出来的苦命女娃。我一时心软,就给她赎了身。让她进了府中做婢女。”
许无疾心中盘算:真是巧了。这小翠早不逃,晚不逃,偏偏挑在孙太君入城时逃。还迎面撞见孙太君。十几个壮汉难道还追不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嘛?此女定有蹊跷。
许无疾指了指地上的白巾:“今夜宴席净手脸用的白巾,可是你负责准备的?”
小翠答:“是小婢用水汽蒸好,摆好入盘。再由各位姐姐呈送到明道堂来的。”
许无疾陡然色变:“你是如何在白巾中下毒?还不从实招来?我已知你便是僧鬼!若说实话,或许还能保全一条性命!”
许无疾这是在诈供。这是都尉司审讯的惯用法子。
小翠听了这话,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小婢,小婢没有下毒。天地良心,小婢平时在厨房看见杀鸡都要躲着走。又怎会害人呢?”
许无疾指了指地上的白巾:“可白巾上的确有毒。白巾是你负责备下的。你作何解释?”
小翠花容失色:“这,这”
蒋琼道:“我说许爷,给女人上大刑可不吉利啊!刚好王三来了,他向来不信邪,不怕不吉利。让他给这位小翠姑娘上刑吧!”
蒋琼这是在吓唬小翠。
王三会意:“我看就用最简单的掀指甲吧!就是把竹签子钉进女人的指甲缝里,把指甲一片一片掀起来”
小翠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诸位官家饶命啊!我真不知晓得什么毒不毒的。”
孙太君拍了一下桌子:“够了!你们都尉司平日里就是这样办案的?没有凭据,仅靠猜想就给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上大刑?小翠是我府中的人,你们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便上书给洪武帝参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