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采访
事后女童父母解释,当时俩人只是暂时离开一下,没预料到这么短的时间,会发生意外。可惜出事的是女童,网友们一点不买账,事发仅仅两天,网络上已经拼凑出好多个版本的故事。
流传最广的说法是,重男轻女的父母蓄意加害女儿,伪装成意外事故。最离谱的版本是,父母为了利益给女儿配x婚。
顾尘对这些猜测不感兴趣。不过如果能证实父母有罪,那她倒是不介意推波助澜一下。
毕竟一家人,还是要整整齐齐的才好。
顾尘领取了外出采访幼童父母的任务,准备外出采访时,经过刘主任的办公室。
视线透过玻璃,落在办公桌上的一棵盆栽上。
盆中是一棵常见的榕树,树顶呈伞盖状把下方遮得严严实实,一条条根须从伞盖落下扎入泥土中。
李颜抱着一堆资料走过,看见顾尘站着发呆,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瞬间满脸嫌弃。
“咦~”
“刘主任这个审美绝了,盆栽都能挑到这么丑的。”
顾尘笑着收回视线:“你这个审美倒是很好,一定要保持住。”
那棵榕树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摆放的方式很特别,特别的阴毒。
不知道刘主任得罪了谁,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被这样算计。
这么狠毒的风水阵,她还是第一次见。
说不定可以帮她冲冲业绩。
但是眼下还是要先去完成采访任务。
……
跟顾尘的预想有点不同,女童的家居然在本市的富人区。
二环路旁,闹中取静的一栋小洋楼。建筑风格杂糅了上个世纪的古典与现代审美,经典又不乏时尚。
跟陇海日报的办公室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最让顾尘感兴趣的是这栋房子的风水。
风水学中说地中所流之气,运抱自然,能屏风当洪,孕阴阳合流,曰龙脉。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栋楼就地处本市龙脉上。
住在这里的人可以借助龙脉的气运,一生顺风顺水。但如果命格不够重,压不住脉动,只会一生颠沛流离。
破解之法也简单,请两尊神位压着就行。
可这家人的做法却很特别,在门口一左一右种了两棵榕树。
又是榕树,顾尘想起来刘主任的盆栽。
今天的任务是采访,顾尘不再多想,拿出记者证挂在胸前。正要敲门时,两个身材高大的男性正好开门出来。
其中一位年龄较大的穿着随意,上身是方便行动的黑色夹克,下身一条西装长裤。另一位年轻的男人略显正式,一身都是深蓝色执法官制服。
“好久不见了,顾记者。”穿黑色夹克的男人率先笑着开口,“怎么每次都是你,陇海日报是只有一位记者吗?”
顾尘整日追着社会新闻报道,少不了跟警察打交道。面前这两位正好都是熟面孔。
说话的正是陇海市刑侦队队长唐平,顾尘报道的好几起社会案件,都是唐平负责侦查。
“唐队长。”顾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唐平对顾尘的印象不错。
很多记者为了第一时间博取流量和关注度,在写报道时会故意加入一些煽动网友情绪的猜测。
但顾尘没有这样,她的笔触很少携带感情色彩,处处透露着法律人的克制,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唐平认为,有些时候这样的冷漠反而是种善意。
唐平从前跟顾尘打过交道,知道她不是热络的人,同样点头回应。
他身边的年轻警官状似无意嘀咕了一句:“天天垮着一张死人脸。”
声音不大不小的一句话,轻飘飘的钻进顾尘的耳朵。
她脚步没停,嘴角却微微勾起:有眼光。
……
“你对她有意见?”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唐平转头问年轻警官。
年轻警官名叫钟霖,20出头的年纪,比唐平还高了半个头,黑发黑瞳,即使警服加身,都掩盖不住他一身原地出道的气质。
钟霖这时有些后悔,他刚刚也是一时冲动。感觉队长没有明显指责的语气,他实话实说:“单纯看不惯有人比我还装。”
凭借出色的外形条件,平日里都是被小姑娘追着跑钟霖,难得遇上一个不正眼看他的,竟然给他整叛逆了。
“不要招惹她……”唐平提醒。
钟霖以为队长又要说教,让他注意言行举止,不要玩弄小姑娘的感情,引人闲话,有损执法者威严。立马小鸡啄米附和:
“知道了知道了,她不是我的菜。”
唐平知道他误解了自己意思,但也没继续解释。多年的从警经验,唐平对人有一种直觉性判断。
顾尘给他的感觉并不算好,这种不好的感觉很荒谬,不是来源于对方的气场、面相或者言语三观,而是源于他对顾尘,完全无法做出判断的不安。
因为看不懂,所以觉得危险。
他甚至私下查过顾尘的档案,出生读书工作,像大多数人家按部就班长大的孩子一样,没有污点。
希望是他想多了。
失踪女童家里的客人有点多。唐平和钟霖离开后,除了赵瑞明和林菀夫妻俩,还有一位灰发老者坐在客厅的上位,他身量笔直,右手边立着一根黑色手杖。
顾尘坐在下位,拿出纸笔准备采访。
没等她提出问题,林菀忽然扑在赵瑞明怀里,抽泣起来。
男人看向顾尘,疲惫的脸上带着歉意:“因为璋璋喜欢海,我们夫妻俩经常带她去海边玩。”
“出事那天,我发现手机落在车上,担心有工作的事情联系不上我,就匆忙回去拿,没想到只是一会的功夫,就有海浪冲过来。等我跑过去,孩子已经找不见了……”
“那天天气很好,海风很小,也没什么风浪,谁想到……”
出事的女童名叫赵唤璋。顾尘把对方的回答跟自己提前了解到的信息核对记录。
“你们以前还去过哪些海滩,有照片可以看看吗?”
男人闻言怔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我手机坏过一次,照片都弄丢了。”
“这样。”顾尘点头表示理解,随即看向林莞。
“妈妈的手机里有吗?”
女人一愣,下意识看向男人。见对方没说什么,才拿出手机,手指不停上下滑动。
手机上密密麻麻的上千张图片,却无法第一时间找到自己孩子那张。
顾尘也不催,在旁边静静等着。
终于,林菀把屏幕递给她。
相机捕捉到一个小姑娘摆动着两条小短腿冲着镜头跌跌撞撞跑过来的瞬间,不过脸是糊的,下一张,脸还是糊的,再滑,就是一张男孩的照片了,这张脸倒是拍的很清晰。
顾尘又往后翻了几张,都是男孩的照片,还有夫妻俩抱着男孩的家庭照。
见她还在往后翻,女人一把夺过手机:“你在看什么!”
顾尘问:“就两张?”
这孩子在家里的痕迹,比网友手机偶然拍到的都少。
而且她都没看清脸,没有脸可是个大事。
夫妻俩被这问话搞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时,从顾尘进门就一直沉默的老者忽然开口:“麻烦顾记者继续采访吧。”
顾尘点头:“从网友的视频里看,您离开孩子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七分。”
看对方没有反驳又继续说,“我这里有一份通话记录,显示那天下午四点五十分的时候,您的号码有个35秒的通话记录。也就是说,您五点七分发现手机不见了,但是十几分钟前,还在跟人通话……”
顾尘边说边翻着笔记本,确认她没搞错。
男人意识到不对,马上改口:“我记错了,是去拿我爱人的手机。”
“嗯。”顾尘点头,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
这样无所谓、不追问的态度反而激怒了男人。
他忽然恼羞成怒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吗?”
顾尘不解:“怀疑你什么?”
“怀疑我……”
“老公。”林菀打断他的话。
女人脸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着顾尘一字一句讲述起来。
“顾记者,你有孩子吗?”
顾尘摇头,她活了九辈子,啥都有过,唯独没有过孩子。
女人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为人父母,一遍遍的回忆孩子出事那一天的细节,对我们来说跟受刑没有两样。这些天我们无数次问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短暂的离开,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我们抛下女儿。”
“顾记者,我不知道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当人太痛苦的时候,大脑就会自动模糊很多细节,只剩下痛苦。”
“我的丈夫这些天一直被巨大的痛苦折磨。所以,到底是谁的手机那么重要吗?”
顾尘看着她梨花待遇我见尤怜的样子,点头表示理解。
然后说:“很重要。所以,是谁的手机?”
“你……”男人被顾尘油盐不进的样子激怒,猛得起身。
女人的脸色也是同样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