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东华篇·浮萍之章·途闻
一阵微风掠过，卷下了几片杉叶。
已经泛黄的杉叶，连着枝，打着旋儿飘落向下，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捏住。
“这便已经开始落叶了吗，倒真是引人伤感啊……啊啊啊啊……”
捏着杉叶把玩了几下，墨择又放开了手，任其飘落而去。
别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文雅，这会儿他已经坐在拉货的车上颠了几里的路了，颠的他迷迷糊糊的好不难受，正巴不得说点话分散注意力呢。
看着旁边马背上神态自若的老者，墨择忍不住嘟囔道:
“……砚叔，为何你能骑着马走，而我得躺在这颠死个人的拉车上啊？”
老者轻轻夹了夹马镫，催促胯下的马儿走的快些，拉近了与拉车的距离，随后从兜里掏出了什么物事，扔给了墨择。
墨择一个手抖，差点没接住飞来之物。
“长家的让备的凉方糖，公子若是觉得晕闷便吃点吧。”
“……我可没说我有感觉晕闷……呕……”压制下那股难受的感觉，墨择有些无奈地拆开纸包，拈起了一粒方糖放进嘴里。
方糖里混着些有提神效果的草药，对付墨择这种情况再合适不过。
砚叔轻笑一声。
“公子，您平日里可都是习惯于用脚丈量大地，老夫可没见您何时学过骑马之术，倘若您轻率的坐上来又被甩了下去，那可就难堪了。”
墨择闻言，顿时口中一噎，好半晌才将那块糖咽下去。他忿忿不平道:“还不是父亲平日里拘的紧，马匹、翼鸟什么的我是一概没碰过，若是让唐都里人知道我堂堂墨二炮竟然不会骑马，还不知道落得他们怎般嘲笑……”
微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他不由得抱怨的大声了点。前面的商队中，有个伙计被什么绊了一下，发出一声惊呼，让墨择下意识的伸脖子望去。
听到墨择那熟练的自我称呼，砚叔不禁眉头直跳，他有些无语的扶额，说道:
“公子，此间还不是唐都地界，可否不要以那粗俗之称自诩？”
“有何粗俗，这叫接地气儿！”墨择笑道，已经将那晕闷抛之脑后，与砚叔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
从客栈离开后，二人踏上了归程。砚叔打听到有一支商队正要启程前往离港口最近的一处翼站。于是，二人便贴了些钱，与之同行，算作路上有个照应。
好吧，其实是某位公子不会骑马，而砚叔又怕那马颠的厉害，让墨择适应不了同坐，便出此下策，让墨择搭上那拉车，以省去赶路劳苦。
那些商人也不在乎队中多两个人，反正钱到位就行。今日启程之时，他们给砚叔寻了匹马，一行人早早地赶着晨雾离开了尚未醒来的港口。
他二人此行准备去往的地方是翼站，到了那里，就可以乘上翼鸟，飞往唐都。
翼鸟是大陆上一种特别的鸟类，其身型高大，甚至可以比肩成年男子的身高，翼展两米有余，一旦飞天便可风驰电掣，可谓迅疾。
而经驯化的翼鸟，便是很好的交通工具，只要掌握相关操作，便可以轻松上手。翼鸟承载力不俗，强壮的甚至可以载上两个成人而不掉落，因此，大陆上便有了专供交通使用的翼站——提供驯化翼鸟之地。
不过，驯化的翼鸟有个特点，那便是除了饲养者，若载别人，便绝不肯脱离固定路线。
所以，骑乘翼鸟是站点往返式的，它们基本上都有固定的路线。
……
行了半日，队伍来到了莫离渊地界边境的杉树林。
这片年岁颇久的的林子，也是莫离渊的神秘之境之一。
他处的林子皆是诸种杂错，林态百生。唯有这片杉树林，却无一棵杂树，只有杉树。
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但此地千年之前便是那场战争的主战场之一，念及那场大战中的神异频出，这一片古怪的杉树林委实算不上离奇。
要说为什么人们视此地为神秘之境，那自然是因为——
“--杉树林下诶-”
“--英魂怎葬-”
在东华家喻户晓的唱词逐渐在林中响起。商旅们在此歇息，闲聊间，有人触景生情，唱起了这戏中唱词。
乐声最能摇情，尽管只是某个脚夫的粗唱，全无半点器物伴奏，也不由引得众人入神。
人道是保家卫国难全身，当年一役，多少英烈捐躯，护得东华安宁。而他们中一些人的遗骨，就葬在这偌大杉林的某处，静闻世间风雨。
商人们逐利，但对于保家卫国的英雄，却也是十足的敬重。每次行路经过此地，皆要稍作歇息，并对着这杉林郑重礼上一番，以示敬意。
杉树沙沙作响，似是在回应着众人。
杉树最能知秋，这般飘摇，想必是初秋已至。
“入秋了啊……”
商贾中有人轻声感慨，也引得旁人伤感起来。
而墨择也在……发抖？
“这片林子委实有点阴寒了……不是……啊……反正挺冷的……”靠坐在一棵杉树下，墨择打了个寒噤，将身上的衣服裹得紧了些。他想抱怨一下，却又因为觉得不敬先烈而连连改口，像是胡语一般。
墨择摸摸有些饥饿的肚子，准备去拿点干粮，但还未起身，一个纸包就适时地递了过来。
面对着这番景致，砚叔一边将纸包递给墨择，一边也不由得感慨:”公子也知不妥啊，今时东华之安宁，当真是先烈们前赴后继拼出来的啊，公子您啊……”
话语一顿，看着打开纸包大快朵颐的墨择，砚叔不禁哑然失笑，替墨择拍去了背上沾到的灰尘，就地席坐，看着群群杉树，思绪放空。
二公子啊，似你这般安然快活地生活，想必也是杉下英魂们所愿意看到的图景吧……
一片杉叶落在了墨择的头顶，倔强的不肯落下。
而墨择，在看到纸包吃食中一串眼熟的炸串后，狼吞虎咽的动作也不禁一顿。
入夜，远方的另一边。
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终于从密林中钻了出来。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此人沉默片刻后，将手中的地图狠狠丢了出去。
那一卷薄薄脆纸，一脱手便不知被风卷到哪里去了，风声呼啸中，隐隐传来某人的怒声:
“天杀的奸商啊，竟然卖我假地图——”
昏黑夜色中，那条赤红翎巾闪烁着点点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