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独活之人卑鄙无耻
摸了摸右肩的断口处,并没有湿润温热的血液渗出。
李三更惶恐。
右臂齐根而断、左腿开放骨折、右腿闭合骨折、左下肋骨闭合骨折,所有这些都只是在明面上的。
而隐隐作痛的后背和内脏,这些也许才是最致命的。
想通了这一切的李三更意识到自己可能早该死了,如今哭的这么有劲显然超出常理。
用仅存的左手费劲巴力掏出放在兜里的手机,借助屏幕上微弱的光芒他看向了右臂的断口。
血肉蠕动扭曲翻滚,断臂处的皮肤和肌肉虬结在一起,只留一截白森森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中。
如果用一种东西来形容此刻断臂的诡异,那么用一根铝扣包装密封的火腿肠来比喻就再适合不过了。
“啊!”
李三更尖叫着撕扯断臂处,可是徒劳无功【孽鬼的扭曲】如影随形,他想远离【心中的恐惧】,可恐惧却已经深深扎根肉体无法剥离。
“操,操,操!”
怒骂大哭,世界早就抛弃了李三更,连死亡都不愿意怜悯给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三更恍惚之间想起了母亲说过的一句话:“哭累了,那就不要再哭了。”
“对,哭累了就不哭了,骂累了就不骂了。”
是时候该拿起【屠刀】了,他心中暗暗发誓。
“孽鬼!不管你到底是何等的怪物?我一定要杀了你,哪怕是拖着我这副残破的躯体咬也要咬把你给咬死!”
李三更重振旗鼓,用完好的手臂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他仔细的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浑身的疼痛依旧,可心脏却跳动强劲有力。
右肩膀上的断口疼痛中夹杂着一些酥麻的痒感。
他灵光乍现。
“虽然不知道体内这股力量是不是孽鬼的?但它既然可以在被动下为我止血,那我也许可以主动去操控它恢复断腿。”
闭上眼睛仔细感受,果然有一种莫名的异样感,就好像体内多了一个器官或者手脚肢体。
意念微动,异样感缓缓流向右侧骨折的断腿。
再睁眼时,他试着动了动右腿。
“果然可以动了!不过这腿是不是短了一截呀?”他用一只手费力的卷起裤腿。
果然,在骨折的位置皮肤虬结,两层皮肤凝固在了一块。
这样想来,右腿之所以能恢复是因为骨头重合在了一起,好比两块塑料融化后被粘起来了。
李三更不忍直视,放下了右面的裤腿后,他着手处理起了拧成麻花的左腿。
闭眼,调动力量,睁眼……
“嗯?”
左腿比之前的麻花并没有好上多少,在李三更看来这就是一条长长的肉棍,显然是做不到用它来行走的。
看来这能力是有局限性的,越复杂的东西就越难【扭曲】,但是给我一些练习的时间,我一定可以完美掌控它。
李三更狰狞一笑,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对抗恶鬼的资本。
只手只脚的男人蹦着跳着,就像神明在舞动。
他扶着墙壁走出驾驶室时,商务车厢某处竟然传出了温柔的童谣。
——星星~月亮~伴枝头~
——小娃~小娃~你快些睡~
——妈妈是天~父亲是地~
——天为被~地为床~
李三更心中一揪,他循着声音来到了卫生间前,左手微微颤抖的放在门上。
本是欢快的童谣,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响起却略显悲伤。
他扭动把手拉开面前的门,眼前的一幕令人心碎。
剧烈的悲伤下,他险些吐了出来,想用手去捂嘴,但差点跌倒。
卫生间的地上,静静的躺着两具尸体。
李三更想起来了,是熊孩子和他的母亲,熊孩子的母亲好像有肺病,之前升舱到商务座了。
而现在他们却躺在卫生间湿滑的地上,毫无声息。
熊孩子的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血液早已流干,他小脸煞白静静的没有表情,就像睡过去了。
熊孩子母亲胳膊搭在他的肚子上像是在轻轻拍打,哄他入睡。
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死前的狰狞,反而安详随和像是怕吓怀中【睡着】的孩子。
李三更死命咬住嘴唇,怕自己的哭声惊扰到卫生间中熟睡的两人。
为他们合上【棺盖】,埋骨之地岂容他人打扰,也许选择在这里永眠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很安静没有外边那些烦人的恶鬼。
李三更大概猜到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时候被恶鬼占据的了。
“是那时候吗?【老妇人】孽鬼碰到了我的胳膊。”
断臂处酥麻瘙痒的感觉,和当时如出一辙。
恐怕被影响的不止我的身体,刚才唱那童谣的人明显是躺在地上的熊孩子母亲,可她早就死。
也就是说我的灵魂或者说是意识,在某些层面上被微妙的改变了。
卫生间里的童谣的并不是幻觉,而是化为鬼魂的母亲在给儿子唱安眠曲。
沉重。
他知道再往前走会发生些什么了。
扶着墙壁蹒跚踱步,前面就是一等车厢,眼前虽无半具尸体,但在李三更的耳中却响起了靡靡的鬼语。
乘客们的尸体虽然在转化成孽鬼后,被琐烬雪烧成了灰烬,但残留的魂魄似乎被刻意的放过了,如今他们就飘荡在这残破的车厢里。
李三更从耳中的声音判断,这些乘客中有的人已经意识到自己死了,而有些人还好似活着,嘴中正和身边之人唠着家长里短。
“诶,你知道吗?我外甥可有出息了,今年他考上了海城的一等高校,我姐可以享享清富了。”
“小伙子,你看我家的小猫,漂亮吧?今年又下了一窝仔哦。”
“哦,我呀?放暑假了呗,家乡的麦子正好熟了一茬,回去可以帮忙做做农活……”
而那些意识到自己已死的人。
有的大笑已经疯狂,有怒骂不愿接受,有的却很平静可能早已麻木自己的死亡了。
一等座这里是之前和孽鬼母体战斗的地方,要问这里为什么不用【激战】二字?
因为刚才真的算不上什么激烈的战斗,他们完全是被孽鬼碾压,若不是李三更父母留下的猎枪,他们的脑袋和胳膊可能早就挂在那座血肉小山上了。
目光在车厢中一扫,右侧墙壁上一个冒着寒光的金属长管,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父母留给他的猎枪,它正和自己的右手臂一起钉在墙上。
李三更实在是不太敢相信,因为右手臂此刻已经稀烂,糊在墙上一好大的一片。
他努力的晃了晃头,开始自己骗起了自己。
“这不是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才没有这么碎!”
只手只脚的李三更,用了好长时间才把钉在墙上的猎枪拔了出来。
发力中身上的无数伤口被更一步的扯动,疼痛让他坐在地上浑身痉挛了好一会。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忘用衣服把枪上的碎肉擦掉。
有枪当拐杖,他的行进速度稍微快上了一点,至少不用扶着墙了。
李三更再往前走时,却已经无路,因为火车只剩下两节。
当时虽然昏迷,但开枪之后车厢如同火箭般的那种飞行感,还是可以隐约察觉到。
“这枪也太夸张了,爸妈是要杀了我吗?”
“此行的目的果然不纯。”
看着车厢断口的铁皮如同喇叭花一样卷起,就觉得一阵夸张。
车厢外的黑暗犹如一张巨口,等着李三更自投罗网。
不过就这样,怎么能吓住疯狂的他呢?
那么,现在这个迫不及待的男人已经一跃而下。
落地后,他独腿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定身形,车厢中却传出了幽幽的挽留,让他一个趔趄。
不管男女老少,残破的幽灵们齐齐的开口。
“要走了吗?”
李三更没有回头,背对着众鬼。
“走了。”
众鬼齐声。
“一个人独活不觉得卑鄙吗?”
“有点。”
“那你留下来?”
“不了,等我给你们报完仇,再回来与你们作伴。”
男人独臂挥别,磊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