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生死旧梦
昏沉之间一直梦见在卢家的往事,回忆纠缠着我,头愈发痛,恍惚期间好像见到无常索命。
1931年我12岁,卢家来提亲,我说服爹娘嫁了过去。彼时我尚年幼,还不能理解婚嫁的含义,但我知道卢地主的大儿子在城里读书,如果我嫁给他,我就能跟他一起去上学,或者我大可以用其他理由让卢少爷教我,当年一心想识字的原因已经模糊,但每次回想我都无比庆幸当初的选择。
那年八月十四,我去地里喊爹吃饭远远见过一次,他穿着长衫,背着蓝布书包,我羡慕他,他有我想有的一切。我不敢跟爹说我想上学,有一年大旱,隔壁的二丫被她爹娘换了一袋面,村里人都说二丫真值钱啊。
卢家来提亲的时候,我心里隐隐的高兴,我从未如此希望一个人病重不愈,心里只想他病得更重些,好让我显得更厉害。
卢家显然很急,给了我爹娘100大洋,一个月后我就过了门,12岁的我坐在花轿上,心里有些不高兴的想,原来我比二丫更值钱。二丫去哪了我没想过,左右大旱时候女人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么对比着我又高兴起来,起码我能活着,还能读书。
卢大少爷病得起不来,我抱着公鸡拜堂,堂上李道士神神叨叨,我只想着快点结束。
许是李道士真有几分本事,卢庭芳真的慢慢好了起来,卢太太说我是卢家的功臣,问我想要什么,这两年相处下来,我知道到她并不喜欢我,只是碍于宝贝儿子的小命在我手里,不得不忍耐,如今她这样问,我自然得识相,我说:“大少爷是干大事的人,我是个乡下丫头,一朝有幸能给大少爷做几天媳妇,只愿能做个大少爷的丫鬟就知足了。”卢太太很满意我的识相,给了我30大洋,这以后我就成了卢庭芳的丫鬟。
1933年初,我跟着好利索的卢庭芳去县里上学,路上我央求他让我跟他一起去读书,软磨硬泡又威胁他不同意就到处宣扬我是他的小媳妇,算是达到目的了。
1935年2月,我跟卢庭芳回卢家屯过年。卢太太恩准我回家看看父母,我娘看了我直抹泪,说对不起我,家里也不是难到卖儿卖女的地步却让我给人当童养媳。我是不同意这话的,当初本来就是两厢情愿,卢家想要儿子,我想要读书,我觉得那该叫聘礼。我几年没回家,爹娘都不知道我已经从大少奶奶变成了丫鬟,我说了后爹心疼我年纪轻轻就成了下堂妻,二嫁艰难,娘是个心大的女人,说我是得了便宜。
我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就同家里人说起了卢家二少爷要成亲的事。二少爷是个赌鬼,卢太太见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懒得多管他,倒是卢老爷经常帮他还赌债。我弟听了就问我,女方是个什么人家愿意嫁闺女给他?说来我也不理解,大概有钱人不在乎这个吧,只听说二少奶奶姓裴,家里在县城做生意,也是小富之家。
过完年裴二奶奶就嫁了过来,她是个有些怯懦的女人,很听二少爷的话,那天我看见二奶奶拉着二少爷哭,二少爷一把掀开了她,让她听点话。卢太太就喊去二奶奶,说:“庭兰是疼你的,不然怎么会着急娶你进门?你等等他,俩人有了孩子,男人的心自然就收回来了。”二奶奶低头称是。
这天卢庭芳回来的时候是被抬回来的,卢庭兰在一旁脸色惨白说了原委,原来是他被人设了局,让人扣在场子里要赎金,卢庭芳正和李小姐在公园对诗就被抓走当了冤大头,卢老爷恨其不争,抽了他三十鞭子脸色阴沉的坐在正厅。
卢庭芳久不见好转,卢太太又亲自请了李道士,他一进门就夸张的喊:“啊呀太太呀,大公子这是命线断了呀,”卢太太听了恨不能以身替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拉着李道士凄凄惨惨让他救命。李道士就指着我说:“问题就出在她身上!”铮时卢太太就面目狰狞的指着我骂贱人。李道士拦着她,口称:“太太,太太”悲天悯人的安抚她:“李某尚未说尽,当初二人结亲姻缘线是贫道绑结实了的,怎么就断了呢?大少爷是个命运多舛的下凡金童,理当有个命硬的妻室压着才不会轻易夭亡啊!”后来李道士跟卢太太一番窃窃私语,卢太太又向我认错,说自己是难过昏了头,希望我能和卢庭芳再成亲一次,我是不太愿意的。但是卢太太说话我向来没有反驳的权利,从前我是卖进来的媳妇,后来我是卢家的丫鬟。
二进宫当晚,我问卢庭芳:“我们又成亲了李小姐怎么办?”卢庭芳是他娘的好大儿,一碰见和他娘有关的事就像被下了降头,他说:“你我是娘的意思,我是不能做那种忤逆娘的不孝子的。”
我听了想起李小姐,她是个好女子,当初我一个目不识丁的小丫鬟能进卢庭芳上学的启元中学她帮了我大忙,李小姐好像永远都是和和气气的,见人三分笑,她带我登记的时候说我既然上学了就不能接着叫陈大丫,得重取个名。我就说:“我这两天听说以前有个女先生叫秋瑾,是个值得尊敬的女子,我就叫陈瑾吧,”李小姐说不错是不错,就是少了点什么,她想了想说,“加个玉吧,听起来就更像卢家的人了,别人听着你跟庭芳沾亲带故,也愿意多照顾着你点。”
等我讲名字说给卢庭芳的时候,他皱眉问我是不是“锦上添花,如花似玉”我当时哪里知道什么添花似玉,就跟他说李小姐取的,问李小姐去。
现在我和卢庭芳纠缠到一起,不知道李小姐多难过,我有心同她解释,又不知道如果告诉她,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