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平的母亲
夜里淅淅沥沥的下过小雨，白天时太阳被青云抱在怀里，夏日里难得有了一天的阴凉。
几个小孩在周平家里更是玩的忘乎所以，那个时候一种“四角牌”的游戏开始崭露头角。
它也是男孩子的童年不可或缺的陪伴之一，玩法倒是很简单。
先是用旧书籍撕成一页一页的纸张，然后再叠成各种大小和厚度的四角牌，最后采用剪刀、石头、布的出拳方式决定谁的四角牌先被打。
获胜的方式是用自己的四角牌用力或砸向或抽向第一个放在地面的四角牌，如果打翻了四角牌方向，即为胜利。
参与游戏的孩子按照猜拳定好的顺序轮流摔四角牌，每次游戏的结果一定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你看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周平占了在自己家的地利之便，已经赢了其他三个孩子十几个四角牌，自然是开心的笑着合不拢嘴。
而输的最惨的是李天树，已经有八个四角牌成了别人的俘虏，着急的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
没等周平继续扩大战果，也没有等到李天树回本的到来，堂屋的巨大声响让这场游戏顷刻画上句号。
“砰、砰、砰”的几下摔打东西的声音刚落下，一个女人的嚎叫的声音随之衔接跟上。
屋里也没有别人，只有周平的母亲在家，但是很明显声音不是她的。
周平倒是反应迅速，捡起地上自己四角牌就往院门外跑，剩下愣在原地的三个孩子不知所措。
好一会李云水反应过来，小孩子强烈的好奇心让他带头往堂屋门口走去。
待走到屋檐下往里定睛一看，只见堂屋一片狼藉，周平的母亲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抱着一堆衣服在胡乱撕扯。
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衣服在她手里就像一张白纸一样稍微用力就开裂两半。
奇形怪状的布条散落在腿上，嘴上也不闲着，叽里咕噜在咒骂着什么。
三个孩子一看这阵势吓得扭头往外跑，李天树更是吓得四角牌掉在地上就不敢停下来捡，风一样的就跑到了院门外。
“哥，哥，等一下，我的“牌”掉在掉在周平家院子了。”
李天树喊住还在狂奔的李云水，另外一个孩子也随之停下来。
“你进去赶紧去拿，我们在这等你。”
“我不敢进去，哥，你和我一起去拿呗。”
“我我也不敢进去。”李云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了。
“哥，你说这周平咋回事，一听到堂屋有动静不往自己屋里跑，反而一声不吭往外跑没影啦！”
李天树立即抛出了一个疑问号出来。
“就是，就是，周平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往外跑啥呀？”
另外一个孩子附和道。
“我也奇怪呢，他往外跑啥呀？要不我们就在他家门口等着，等他回来问问他，然后再进去拿你的“牌”。”
李云水给眼前的突发事件指出了一个可执行的方向，然后另外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表示同意。
你看，往往遇到事情当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时，只要有人站出来提议，就很容易获得一致认同。
一根烟的功夫，从西边闪出了两个一大一小的黑点一前一后快速移动着，不一会随即看清楚了跑过来的正是周平和他父亲。
只见先是周平的父亲满头大汗的冲进院子，随后是周平气喘吁吁的停在了院子门口。
三个孩子这才明白周平是跑地里搬救兵去了，然后他们一起重新走进院子，李天树也迅速捡起自己散落的纸“牌”，周平这时已经从水桶里舀起一瓢井水大口大口的灌进灼热的肚子里。
周平似乎对眼前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用手擦了擦刚喝完水的嘴巴，告诉李云水他们一会三奶奶就过来给他母亲看病，反正这种病只有三奶奶能治。
果真，又过了五六分钟，几个人拥簇着周三姑来到了周平家。
周三姑刚迈进堂屋，坐在地上的周平母亲畏惧的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的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我在下面过得好苦呀，上次给我送的金元宝，就因为我放在身上晚去了银行两天，然后被一个恶人抢跑了，我连一样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她却有这么多衣服穿，她心眼真坏呀，有好吃的藏着给自己孩子吃都不给我孩子吃，她怎么这么狠心，动不动还打我的孩子”
周平的母亲似乎就等着周三姑到来后专门给她哭诉自己的委屈，嘴巴不停的哀嚎着，但是声音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周三姑瞟了一眼周平的父亲，李云水看到那个男人脸色很难看的低下了头。
“早知道这样何必当初呀！”
周三姑发出一声感叹，而后对着坐在地上的女人劝慰说道：
“你几次上来折腾，这样下去对你们两个对不好，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就好好在那边呆着，这边的事情我尽力帮你处理好，赶紧走吧，以后再不要回来，有什么需要可以给你孩子托梦，让他来告诉我，赶紧走吧。”
坐在地上的女人听完没有答话，反而哭得更响亮了。
周三姑等了一会不见好转，脸色佯装微怒：
“因果都是自己的定的，答应你的事情我会给你处理，你占着她的身子，时间长了她受不了，再不走我就只能赶你走了，还有以后不准再来闹，下次再来闹就对你不客气。走吧，走吧！”
“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坐在地上的女人随即恢复了一种虚弱的音色。
看到眼前的狼藉还有周三姑和众人围着自己，她心里也明白了自己处于什么状况。
这已经是第三次出现这样的事情，周平的母亲难为情的低下头没有再接着问什么。
周三姑支走了众人，随即关上屋门，堂屋里只剩下周三姑和周平的父母。
约莫过了半小时，屋门内外的空气重新顺畅流通，不知道是不是三姑的这次谈话真的起了作用，以后周平的日子反正好过了很多。
尽管暗地里的不公平仍然存在，至少在明面上不再吃亏。
第二天清晨，天空刚刚褪去黑色的睡衣，刚换上一身青灰色的外套，一个汉子带着一个小男孩就走出了院门。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块土包面前，从土包的大小和松软来看，稍微有点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还可以称得上是一座新坟。
没错，在尖尖的土包下面，躺在墓穴里安眠的杨氏正是周平的亲生母亲。
此刻周平的父亲已用一根树枝在土包前画了一个有缺口的圆圈，而那缺口正好留在了土包的方向。
按照当地的说法，阳间的人在亲人坟前画的圆圈有法力加持，在这圆圈里给亡人送钱其他的孤魂野鬼就不能抢走。
因为他们进不去这地上的圆圈里，而圆圈缺口的方向正好是逝去亲人的坟墓，他们刚好可以进去取走阳间的人给他们的送的财物。
很快火光映红了周平的脸颊，他并没有多伤心，甚至也不太理解父亲眼前的行为。
母亲两年多前走时，他还不到七岁，从小听着父母亲经常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每次他都惊恐的躲在角落里默默掉眼泪。
父母关系的剑拔弩张让他们对周平没有太多的关心，所以周平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并没有多少留恋。
孩子毕竟是孩子，你不能指望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可以装着深刻的记忆长大。
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每个人七岁之前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愈发流逝甚至会变得完全消失不见，即便幸运的话，我们的脑海里也就是还能留下几个特别的画面而已。
对于此次的周平母亲事件，李云水和李天树心里又激起了一圈又一圈好奇的问号。
不过这次很顺利，他俩很快拿到了把问号变成感叹号的钥匙。
原来整日的争吵让周平的亲生母亲终于失去理智，那天傍晚心情郁闷到极点的她选择喝农药自杀。
尽管发现后有送到卫生院抢救，半瓶的敌敌畏的量还是毫不留情的夺走了周平母亲的性命。
出殡那天，周平母亲的娘家来了上百号人讨要说法。
最后是周平的父亲不停的跪地求饶，再加上村里老人殷切的劝说，这才没有酿造出更大的祸端。
嫁出去的女人很多是可怜的，人没了，也就没了，娘家人不可能真的为一个死去的妇人拼命，哪怕她是委屈或者虐待而死。
自己家的日子要过下去，当然面子也要找回来，看似黑压压的义愤填膺的一大群人，终究不过是孱弱的虚张声势。
下葬后不久一个秘密被揭开，原来周平的母亲并不是真的想死，她给自己还准备了半瓶敌敌畏藏在另外一个地方，只是那半瓶里面大部分掺的都是水。
那天两人的争吵或许让她冲昏的头脑，原本是想吓一吓周平的父亲，却不知道怎么一冲动拿错了瓶子，让自己走上了不归路。
你拿生命开玩笑，没想到生命也给你开了一个玩笑，然后你再没有了开玩笑的机会，周平的母亲在无尽的悔恨中死去。
一段感情的结束意味着下一段新感情的开始。
一年多以后，周平的现在的母亲的就走进了这个家，并且还带来了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
继母刚开始的出现的确让周平体会到了不一样的关怀备至的母爱，可是好景不长狐狸终究露出了尾巴，等她在这个家站稳脚跟，周平就享受到截然相反的待遇。
而周平的父亲已经体验过一年多失去女人的滋味，也不敢正面和继母较真，父亲的不作为更是让继母的不公平变本加厉。
老人常说自杀的人很难投胎转世，真假无从验证。
或许是实在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备受欺凌，一个夕阳将尽的傍晚，周平的生母第一次上了周平继母的身。
那次闹得非常凶，摔砸了很多东西，并且不停的抽自己耳光，边抽还边数落着继母种种对周平的虐待。
周平当时吓得远远的躲在院子墙角，最后看着有人请来了周三姑过来，而后处理了好久才消停。
周三姑也不忍心对死去的周平母亲的鬼魂怎么样，所以只是好言好语的给劝走了。
经历过此事的继母良心发现一段时间，日子久了以为没什么事，再加上她专门去一个自称道士的人那里请了几条符咒贴在家里，死性不改的她又开始厚此薄彼。
接下来就上演了周平的生母第二次上身大闹，那次也是周三姑给他们解决了麻烦。
第三次上身就是眼前李云水和李天树正好撞见的这次，周平因为已经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所以那天一听声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迅速地跑出去找父亲。
两个孩子从自己奶奶和周三姑那里巧嘴巧舌的陆续探听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开始的几个晚上吓得连上厕所都不敢去。
李云水问李天树半夜起来尿在哪里？
李天树狡黠的一笑，眼珠子溜溜一转回。
“打开个门缝就往外尿呀，哥，你呢？”
“我也是！”
两个孩子对视着笑得前俯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