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阴雨天惊雷
大风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好大一片乌云。
这天傍晚，东合村的上空先是小雨淅淅的飘落，而后雨水如开闸泄洪般砸下，一夜循环往复没有停歇。
清晨醒来整个村庄都被青蛙的交响乐笼罩，袅袅炊烟渐次升起后似乎熏到了天空的眼睛。
刚止住一会泪水的它又开始小声啜泣，朦朦胧胧的青灰色给人们带来了一天难得的休憩时光。
雨水流进了黄土地的胃，那可是开怀痛饮，只是这次黄土地和村里人都没有想到，开怀痛饮变成了酩酊大醉，一天的休息变成了好些天不能去侍弄土地。
吃过早饭，趁着雨滴不大，李云水挎着书包着急地往学校走，一路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积水，能躲的他选择躲过去，不能躲的只能趟着水前行。
学校其实很近，它就躺在自己村子里面，那个时候在平原的村庄上，几乎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小学。
这样的办学规模在全世界都是首屈一指，它也为扫除文盲、科教兴国、破除迷信、乃至后来输出廉价的、且有文化素养的工人打下夯实的基础。
坐在教室里不久，雨滴就开始又一轮的大颗大颗的撞击地面，李云水斜目朝着门口望去，空气里一片水雾，地面上一片汪洋。
“要是停课就好了”，他在心里嘀咕着。
就这样心不在焉的听了两节课，临近放学，没想到果真就如了愿。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郑重宣布：“因为天气原因，下午停课，上课时间等通知，并告诉大家注意安全。”
话音刚落，班级瞬间沸腾，李云水内心更是小鹿乱撞，一群九岁左右的孩子，他们此刻的欢乐足以掀翻屋顶，而这不正是童年的美妙之处嘛！
天空保持了和大家一样的作息时间，一到饭点就鸣金收兵回去补充粮草，村里的人们正好趁此间隙烧火做饭。
李云水和家人刚坐上饭桌，空气里就飘来老村长的声音：“广大村民请注意，广大村民请注意，这次降雨量非常大，气象台预报说持续三天有暴雨天气，大家做好防范，房子有裂缝的人家可以搬到村委或者学校里住，地势低的院子，提前做好挡水”
就是在这天半夜，李云水正睡得香甜，突然一声惊雷炸响，那声音就好像过年的红炮仗在自己耳朵旁边爆炸似得，即便是睡眠再好的人也很难无动于衷的继续酣睡。
接着是一道闪电从窗前跃过嗖的一下刺向大地，此刻的景像让李云水的脑海里浮现刚学过的两个成语：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李天树知道肯定有不少人已爬起来了，因为村里很多的屋顶都漏水，漏水的地方要用盆盆罐罐接着，起床是把屋里接到的雨水倒出去。
此刻他的父亲李国庆就正做着这样的事，屋里有三处漏水，李天树则听到三次来回踱步的声音。
后来等他长大上了中学，第一次读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那句千古名句：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当时那种心底的怦然触动把他瞬间就拉到了今晚“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记忆中。
一夜的洗礼之后，村落里满目疮痍，刮落的树枝，东倒西歪的花草，一些坍圮的院墙，还有几户人家的厨房也不再昂首挺胸。
还好没有人员受伤的消息，这已是最好的安慰。
雨变得稍微软弱起来，早起的人们或打着伞或穿着雨衣走出院门察看情况，大家见面寒暄最多的就是昨晚的雷电，一致惊讶的感叹从没有听到过那么大的惊雷，也没有见过那么频繁喷射的闪电。
上了年纪的老人已开始往外流传，昨晚的天雷可能是冲着东柳河的精怪去的，特别是一个八十多岁极有阅历的一位老人讲的更是有鼻子有眼。
他说十岁那年也经历过类似的一个夜晚，那天是住在自己的舅舅家，结果第二天发现村东头一棵上百年的老槐树被天雷击断，大家都说这是槐树渡劫没有成功，还惋惜再也不能在树下纳凉。
村里大大小小的“坑”都住满了雨水，地势低的小路积水都已经没过了膝盖，田地里到一片汪洋，东柳河的河水暴涨。
政府已经组织村民巡逻防汛，这雨如果再接着没完没了的下，怕是引发洪水都有可能，可是大家躲在自家屋檐下能做的事情少之又少，最多的不过是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向老天爷发出停雨的哀怨及祈求。
吃过中午饭，没想到意外和惊喜发生了。
或许是大家的祈祷感动了上天，或者是村庄上的乌云想去看看别处的风景，又或许是为了证明老祖宗发明的那个成语“心想事成”真的存在。
天空止住了哭泣，随即给自己穿上一件明亮的衣服。
太阳先是若隐若现的玩着捉迷藏，玩累了就突地自己跳了出来，万道金光迸射人间，它的魔力让这片土地上被阴雨缠绕的人们喜笑颜开。
但是人们有一个通病，感恩往往是一时的，太阳此刻被需要所以欣喜感恩，而等到太阳持续的炙烤大地，大家又开始躲着它甚至厌弃它。
又一个“今天”到来，太阳准时开启了一天的行程。
路上积水散去不少，勤劳的农人已经走上田间小路去看望属于自己的土地，很快一个炸裂的消息传播：
“从东柳河引到田地里的一条灌溉渠里发现一条接近两米长的大鲶鱼，浑身焦黑，胡须足有三十公分，眼睛如鹅蛋大小，庞大的鱼体填满了渠道。”
很快陆陆续续的大人孩子围了过来，李云水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来找李天树，想喊他一起去看那条离奇出现的大鱼。
李天树一听来了精神，立即从床上翻身下来找鞋子。
刚穿好一只鞋猛然想到什么就停了下来，直起腰杆趴在李云水耳边私语：
“哥，我还在生病呢，你去吧，记得回来给我好好讲讲情况。”
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两块果丹皮，两个人一人一块送进了嘴里。
李云水会心一笑抱歉的说：
“我一兴奋给忘记了，你还一直生着病呢，好，等我回来告诉你。”
此刻李云水已经挤在了人群的最前面，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大惊失色地张大了嘴巴。
老村长在泥泞的土路上仍是快速的迈着步伐，此刻的心情犹如恋爱中的小青年要去见自己的爱人一般充满急切。
而旁边跟着是周卫民，他似乎胸有成竹，脸颊上写满了平静。
很快来到目的地，围着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小路，然后又很快围上。
当老村长看到躺在渠里焦黑的鱼体，一股电流瞬间击遍他的全身。
站在老村长右边的李云水看到他的右手似乎在轻轻颤抖，脸上随即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一闪而过，替而代之的则是冷峻的脸庞直视水渠。
事情似乎看着再简单不过，一条作恶多端的大鲶鱼被上天处以极刑，就死在前天那个暴雨雷电的夜晚。
天雷滚滚，诛杀妖孽，这样版本的故事不胜枚举，这也最为被人们津津乐道。
但是事实果真是这样吗？没有人可以斩钉截铁的给出答案，因为我们都不曾亲眼目睹。
那好吧，于是我们喜欢使用逻辑推理，即可以得出这就是那条几十年前害死老村长弟弟的精怪，它每年都要跑出来偷走一个人的性命。
而今年是如此的倒霉，它未能成功，反而被天雷劈死在这沟渠。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之这条巨大的、怪异的鲶鱼终究是魂飞魄散。
老村长弟弟溺水而亡的大仇得报，李天树和周平两个孩子险些丧命的大仇也得报。
结果令人满意，至于过程呢？
它属于未知的世界，就让那些“智慧的人们”继续发挥想象力，来给它编排最精彩的篇章吧，而只有真正智慧的人才懂得接受世界的未知。
经过一阵商议，大家已经决定尽快把鲶鱼尸体掩埋，老村长马上指挥具体分工，掩埋地点放在了村南头的一块荒地上。
相传那里曾经是乱坟岗，所以选择这里再合适不过。
李国庆负责带人去挖坑，周卫民负责带人把鲶鱼从水里捞出来搬运过去，一天的劳碌奔波，直到日头在西边泛出红晕才算处理妥当。
李云水跟着跑了一天，当把鲶鱼从水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捞上来，一股腥臭迅速绑架了周围的空气，继而攻占了所有人的呼吸系统。
无论大人小孩，完全招架不住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四散逃离，连几只跟着看热闹的狗也嫌弃的溜之大吉。
没办法，周卫民回家拿来一大团棉花，给每人分发一些塞上鼻孔，这才硬着头皮把活干完。
此刻的李云水已经来到李天树床边兴奋地讲着大鲶鱼的故事，学着听来的各个版本的解说一通组合，讲的是云里雾里把自己也弄迷糊了。
李天树更是一惊一乍犹如过山车般忽上忽下的惊悚。
大人喜欢讲什么样的故事，小孩子也就喜欢学什么样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往往让很多的孩子用一生时间都没能再从“故事”里走出来。
月亮点上灯，熟悉的清辉在大地上撒欢。
躺在床上的李云水想着明天又要上学，不由自主的羡慕起弟弟李天树来。
也不知道羡慕他不用上学多一点，还是羡慕他拥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多一点，想着想着，上下眼皮又热烈的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