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天树久病
出事的当晚李天树回到家后沉沉的睡去,第二天日头已经倾斜到东南四十五度左右的样子他才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
母亲坐在床边殷切地看着自己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说给他去锅里端吃的。
李天树想掀开毯子爬起来,却发现使不出一点力气,这时母亲已经端着一大瓷碗的鸡蛋羹来到床前,李天树重新享受到小时候才有的待遇,母亲开始一勺一勺的往它嘴里喂着。
真香呀,鸡蛋羹里放了不少芝麻压榨的香油,这种油、蛋混合的味道对于肠胃空虚的李天树来说简直就是琼浆玉液般美味。
但是这样的美味只吃到一半,李天树就觉得再也无法下咽,看来他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没有办法,虽然他内心对碗里剩下的鸡蛋羹极度恋恋不舍,无奈也只能老实的重新躺回床上休息。
李天树不知道的是,清晨他还在睡梦中时,自己的奶奶、大伯、伯母早早地光顾过他的床头,看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大家坐了一会就离开了,父亲则是下地干农活,准备种下一季的庄稼,留下母亲照顾自己。
此刻的李天树完全没有一点困意,干躺着又觉得实在无聊,就在他空懒懒的望着屋顶发呆时,李云水推门跑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扑面的凉爽的风。
一个人是孤单,另外一个人也是孤单,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仍然是孤单,但是两个人臭味相投一下子就让孤单烟消云散。
李天树顿时咧开嘴巴喜上眉梢,两个小伙伴仿佛是隔了一年没有见面似得的高兴,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李云水把昨天的李天树溺水昏迷、找魂救命的情况讲了一遍,李天树听得云里雾里才明白一点,那就是自己昨天差点死掉,他只记得溺水后模模糊糊听到一声巨响,吓得一打颤从水里窜了出去来到一块农田里。
来到农田里的他想着今天约好的要炸老鼠洞,就在地里到处找,准备等找好了再去喊其他小伙伴。
后来他隐隐约约听到河边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喊得都要哭了,于是就往河边跑去。
等到气喘吁吁地跑到堂哥李云水旁边,看到他手里拿着自己的衣服,并且下衣裤袋里好似装的有什么东西。
就在他伸手去掏出来的一瞬间,李云水刚好后退了一步,一颗西瓜糖就掉在了草地上,没想到李云水抓起糖就往村里跑。
李天树一看哥哥把糖拿走了,就在后面一直边追边喊,可是哥哥似乎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根本不理睬他,就这样跟着哥哥李云水一路跑进了周三姑家。
看到哥哥把衣服递给一位婆婆就走了出去,而后婆婆关上屋门,转身就用衣服盖在了自己头上,随后一下子感觉天昏地暗再也不知道发生事情。
听完弟弟李天树这么离奇的讲述,李云水后背一阵发凉。
这些事情完全超出了他认知范畴,这也是他的人生第一次和鬼神打交道,之前经历的至多是些道听途说骗人的小故事。
而李天树呢,现在似乎变得更虚弱了,脸色煞白,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的心有余悸吧!
他拉了一下刚才被踢走的毯子重新盖好,两个小伙伴默契的都不知道继续开口讲什么,于是两个人陷入了“安静”的包围圈,接着顺理成章的是李云水的告别而去。
太阳刚从正南的位置迈了一小碎步过去,二婶端着一碗煮好的鸡肉笑盈盈的走到床边,李天树胃口好了一些,急不可耐的开始享受又一餐的美食。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幸福极了,连平常严苛的父亲也走了过来鼓励他多吃点,顺手从背后拿出一包东西放在自己枕头边。
“哇,是西瓜糖和果丹皮!”
李天树兴奋地差点喊出声,不过还好收住了,改为在心里欢呼着。
此刻上午时和哥哥李云水谈论鬼神后的惊恐已经荡然无存,他竟然有点遗憾自己怎么不早点溺水,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后就控制不住的开始变得愈发浓烈。
下午虽然还是躺着,但是李云水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漫长,奶奶来了,伯父、伯母来了,左邻右舍关系亲近的人陆续也来了一些。
大人们例行公事般说着关心的话,主角看似是病人李天树,实则多数时间是在和他的父母亲寒暄着,双方脸上的笑容都写满了雨过天晴后的舒畅。
大家说“你看这小子那耳垂多厚,跟他妈妈一样有福,遇事肯定能逢凶化吉”。李天树听到这样的夸赞心里美滋滋的,甚至开始洋洋得意认为自己就是天命所选的不凡之人。
直到长大后的某一天,他才明白这样的场合除了少数人是来真正看望自己,而剩下的其他人实际是来看望自己的父母亲。
李云水又跑来了,身上还带着夕阳给他的拥抱,这拥抱预示着白天会很快走向黑夜。
与早上不同的是,李云水的床脚边摆了几兜鸡蛋和几件好吃的礼品,这些礼品对后面时代的孩子完全没有一点吸引力,可是对当时的孩子来说却是那么重要的存在。
李天树看到哥哥的到来,马上伸手从床的内侧拿出一把西瓜糖和果丹皮递了过来,“哥,给你!”
李云水咧开了嘴巴露出了一排大白牙,伸出双手接了过去,他先是留了两颗西瓜糖放在左手掌心,而后把其余地放进了自己的裤兜。
那被留下来的两颗西瓜糖迅速进入了两个孩子的嘴巴,当甜蜜的味道散发出来刺激味蕾时,他们各自的眼睛里互相装满了对方微笑的脸颊。
多年以后李云水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的傍晚,脑海中蹦跳出这一幕画面挥之不去。
那时候的他可以随时吃到各种各样的高级糖果,却再也尝不出当时那种独特的甜蜜味道。
晚饭依然很丰盛,李天树再一次饱了口福,待收拾完毕他的父母拎着几件东西走出家门。
约摸半小时左右他们回来,手上拎的几件东西仍然保持着原封不动的容颜,但李云水却发现父母亲的容颜比出去时生出了许多的闷闷不乐。
小孩子哪里会想那么多,当困意袭来时,一切很快烟消云散。
第二天、第三天,李天树的床边依旧热闹,外村的亲戚也陆续过来探望这个八岁的孩子。
对李天树来说,谁来看自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手里提着什么。
这里不是说八岁的李天树是如何、如何的现实,而是他这个年龄最关心的就是肚皮里能吃进去什么。
他对每一个来访者均呈现出一视同仁的微笑,随之用眼睛的余光装作不经意间偷瞄向客人带的礼物,然后内心就是一阵碧波荡漾的窃喜,但脸上展示的却是一副波澜不惊、装模作样的虚弱感。
除了胃口变得越来越好,李天树的病情似乎没有一点点好转。
下床走路上个厕所腿上就像绑着两个重沙袋,慢慢悠悠迈不开脚,到了第五天直接时不时地的喊一下头疼的厉害。
这可让他的母亲吓坏了,催着他父亲去请村医周卫民。等李天树眼睛瞅到周卫民走进屋,只一眼就倏地一下就把眼珠子转开,再也不敢正眼看他。
“天树,哪里不舒服呀?”
周卫民已经坐到床边,注视着李天树问道。
“我……我有时候……头疼。”
好一会李天树才怯喏喏的回答。
“疼的厉害嘛?”
“不,不怎么厉害,有一点点儿疼”,
“刚才你不是和你妈说头疼的厉害。”
二叔质问儿子,李天树没有回答更不敢看父亲的脸,两只小手拽紧盖在身上的毯子。
“还有其它地方不舒服嘛?”周卫民再次的询问得到的是一阵沉默。
站在旁边的二叔急了,“说呀,周伯伯问你话呢。”
李天树缩了一下脑袋,吞吞吐吐的说:“没……没了,没有了。”
“那你下来走走我看看。”
李天树刚一下床,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中邪蹭地一下就想往屋外跑,由于用力过猛,才迈开两步就摔倒在地上。
伴随着“哇”地一声咧着嘴巴大哭起来。大人们立即慌作一团,屋里的空气被搅动的快速飞移,好一会才平稳下来。
待李天树止住哭泣,又是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周卫民竟然有些犯嘀咕了。
但他还是安慰李天树的父母说到:“从听诊和号脉上看孩子身体机能挺正常的,看不出啥毛病,可能还是受了惊吓,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平常多关心下孩子,过几天看看,再不好就去县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二叔、二婶听完稍微宽了一点心,一脸谢意地把周卫民送出了院门。
李天树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庆幸似的舒了一口气,顺手又从枕头边上拿起一颗果丹皮剥开填进了嘴里。
“嗯,真好吃!”,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默念。
李云水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往二叔家跑,甚至连最后一节课都上的心不在焉。
只要他一出现在李天树的床头,“哥,给你!”这句话就率先飘进了耳朵,随之而来的是一把好吃的零食或者糕点经过双手的抚摸后跑到自己的裤兜。
这是兄弟俩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一个是给予的快乐,一个是接受的欢愉,就如同“爱与被爱”,其本质都是在享受幸福。
李天树一直病殃殃的不见好转,而家里的大黑狗却是容光焕发,主人吃肉它虽然喝不到汤,啃些带肉渣的骨头也已经很满足。
你看,狗的欲望只要不过高,每天都是一只快乐的狗。
此刻它正躺在院子里悠闲的沐浴着阳光,李天树则正坐在床上一颗一颗的数着自己的西瓜糖。
父母亲都下地干活了,李天树的病似乎一下子好了很多,这会已经来到院子里逗着黑狗玩,一人一狗不亦乐乎,真是好惬意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