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四爪印迷云
太阳忙着照耀另外一方土地的人民，夜幕又一次如约而至。
月亮挥洒着澹澹清辉抚摸着安眠的泡桐树，月光就是农村夜空的路灯，此刻坐在自家院子纳凉就成了一种很是惬意的消遣。
在平常这个时间，泡桐树下只会坐着周三姑和周老头，但是今晚这个院子却热闹起来。
老村长吧嗒吧嗒在抽着第二根烟，村医周卫民端坐着，而李云水的父亲李国庆则是站了起来仰头望着月亮似有所思。
他们谈话的结果并不好，接下来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大家都不再讲话。
小院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朵阴色的云。
虽然白天的事情十分凶险，李天树差一点就要到地下第一次去见一见自己的爷爷，好在阎王爷今天似乎打了盹，幸运的两个孩子都被救了过来。
人没事了大家皆大欢喜，可那留在李天树腿上的四个黑红的手指印，在白天被其中几双眼睛第一眼看到时，像钉子一样扎进了他们的心脏，而这几颗心脏就属于今晚坐在院子里的五个人。
就在傍晚时分，三姑在院门口看到老村长的一个本家侄儿从地里干完活刚好经过，于是就托他顺便捎个话。告诉老村长今晚吃过晚饭后来院里坐坐，有些重要的事商量。
但是其实在三姑请人捎话之前，老村长已经和周卫民约好晚上去三姑家，另外还要喊上李云水的父亲李国庆一起。
当夜幕被彻底描黑，就在两人去李云水家的路上时，正好迎面碰上了李国庆，李国庆手里提了两瓶白酒也正要去老村长家。
提着酒倒不是给老村长送礼，而是想请他出面陪着自己去三姑家对今天救了自己的侄儿表示感谢。
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呢？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
不管怎么说，大家的目的出奇一致，于是今晚院子里这棵年迈的泡桐树终于听到了久违的陌生音色。
“既然没什么好办法，卫民，国庆，明天早上就通知下去，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让大人小孩下东柳河玩水。”
老村长无奈的开口道。
说完转头看向三姑，三姑没有言语，只是默许地点了一下头。
周老头掏出一支烟递给村长，犹豫了一下又掏了一支递给了李国庆，知道周卫民从不抽烟，他把掏出的第三支直接递进了自己的嘴里。
三股青雾顿时缭绕升腾，老村长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
时间被拉回到四十多年前，解放战争刚刚打响，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在东柳河溺水，等被人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彻底凉透。
那时候老村长还是一个十五岁的毛头小伙，他看着自己的父母坐在河边嚎啕大哭，又看着躺在父母脚边仿佛睡着了但再也不会醒来的弟弟，不自觉的身体颤栗双眼下起小雨。
他至今记得弟弟的小腿上也是郝然印着四个黑红的手指印，手指印细长，和今天在李天树腿上留下的如出一辙。
那天一群人正欲背着弟弟回村，赶巧碰上一位道士沿着河堤从南边过来。
只见他穿着破旧的青色道服，斜挎着一个粗布包，人很清瘦，眼睛异常地炯炯有神，道士拦住了大家，一番交谈让事情很快“明了”。
不过这些“明了”全是来自道士的一面之词，总结起来就是黄河里出了一只害人的精怪，具体是什么东西成精还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属于水族，因为在水族里只有龙有五爪，其他水里游的动物无论如何修炼也只有四根手指。
而类似眼前村长弟弟小腿上的手指印，道士已经在过去三年中见过三次。
并且这三个人无一例外的再也感受不到太阳的温度，也就是说这个精怪每年都要在同一月份出来掳走一具性命。
道士发现今年精怪溜进了这条河槽，就沿着河岸一直寻找想除掉它，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又让精怪得逞。
这样的一番言论让大家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可惜了一位花季少年就这样凋零。
简短道别之后，道士就要匆忙往前追去，这次如果不尽快追上它除掉，那精怪害完人就会回到黄河里躲起来修炼，来年这个时候又跑出来害人。
当天年轻气盛的老村长和一个堂哥为了给自己的弟弟报仇，执意一路跟着道士往北走。
那天直到走完了一百华里路，来到了黄河入河口的拦河大坝，遗憾的是道士手中的罗盘始终不动。
站在河坝上，道士做了一场法事，把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插进了一个隐蔽的砖缝。
最后道士告诉村长哥俩：
“你们回去吧，这里我封住了，黄河里的精怪再也不能过去，我会找到那害人的东西把它伏法。”
两人听完只得蔫蔫的往回走，而东柳河从此也太平了很多年，一直到这次的李天树溺水事件发生。
再次想起自己的弟弟无辜遇害的场景，老村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四爪的红手印再现，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
本想让三姑找自家的神明问清楚，可此刻神明不愿说话，救活李天树后就不再显圣，任凭三姑如何恳求询问，神明就是不回应。
那么今晚老村长为什么不喊别人，只喊上国庆、卫民两个后生来呢？
原因并不是因为两人都从家里老人那里听说过“四爪手印”的故事，这源头得先从本村的来历说起。
东合村许多、许多年前是一片荒地，相传有两个异姓的结拜兄弟逃难到此，当晚两兄弟“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正在酣睡之时，不约而同的做了一样的梦，他们梦见一位老妪告诉他们这地方就是他们的家，安心的睡吧，她会守着他们。
或许真的是老妪的守护，又或许是两兄弟连日连夜的逃亡疲累，那晚两人果真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于是白天两个人一合计，决定就在脚下安家。
勤勤恳恳的两人后来娶妻生子，一个小村落就此蔓延开来，为了感谢梦中的老人，两兄弟当时还合建了一座小庙。
按照梦中的老妪的容貌请人画像挂在庙里，供为“老母”受全村人祭拜，这座庙直到解放后那场全国性的大运动中才被销毁殆尽。
而村庄的名字则是从两兄弟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然后“东合村”三个字就延续至今。
村里直到现在没有杂姓，要么姓李，要么姓周，村庄虽然已经发展到五百多人，但在平原上属实不算大。
村里按照氏族也就分了两个大队，李姓家族为一队，队长是李国庆，周姓家族为二队，队长是周卫民，国庆和卫民既是队长又相当于年轻一代人中的族长。
两人的“身份”才是今晚老村长必须喊上他们俩一起处理这起棘手的“突发事件”的原因。
“既然今天河里的精怪没有得逞，后面预计还有人要遭殃，还是要想办法尽快除掉它。”
沉默了许久周卫民开了口，停顿几秒钟又接着说到：
“明天一早就通知大家最近不要下河，旁边的几个村庄找有亲戚的人也去通知下，明天我去找下我舅，看他是否能帮上忙。”
大家看只能先这样，又唠了一会就散了。
慢慢夜深，村庄的窗户陆续熄灭了灯，只留下躺满地面的月光愈发明亮。
周卫民平常不苟言笑，但是为人却是十分正直，在村里既是村医又是队长，地里的农活也是一把好手，所以在村里很有威信。
现在他按照昨天的计划骑着自行车正在去舅舅家的路上，舅舅家在另外一个县，因为东合村处在县界边上，虽然是两个县域其实并太远，大约二十华里路程。
提起这个舅舅，这里要说一下他并不是周卫民的亲舅，而是他亲舅的一个堂哥，按辈分也是喊舅舅。
周卫民的这个舅舅呢，他可是位厉害人物，既懂医术又懂道术，在周卫民眼中，那可谓是仙风道骨般存在。
周卫民十六岁时正式向这个舅舅拜师学医，一学就是八年，所以他们不但是亲戚，更是名正言顺的师徒关系。
原本舅舅想把道术一块教给周卫民，奈何周卫民对道术不感兴趣，所以只好作罢。
这次师徒见面，两人都甚是欢喜，一阵寒暄过后，周卫民向舅舅说明了此番来意，舅舅了解完来龙去脉也不含糊，从一个木盒里取出一幅铜色卦盘就开始测算。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舅舅收起卦盘放回原处，笑着对周卫民说：
“不用担心，告诉大家最近不要下河就好，事情很快就会解决”。
周卫民听完没有再问，脸上也露出高兴的神色，最后在舅舅家吃完中午饭就返回了东合村。
周卫民带回来这个消息，村里大伙很不解，这两句不是等于没说吗？事情很快解决谁来解决呢？
对于村民的这些疑问周卫民只是笑了笑，因为他知道舅舅从来就是这样，只给一个概括式的结果，而不会提前讲一点细节，大概是不能泄露太多天机吧，管他呢，反正他在这方面信任自己的舅舅就和信任自己是一样的忠贞。
太阳马不停蹄的转，日子还得继续过。这次的“溺水事件”很快被编成了各种版本的故事流传开来。
有人说在河里曾经见过一条三米长的大鲤鱼，有人说见过一只小船一样大的王八，还有人说水里的精怪其实一条大水蛇
“三人成虎”的聊天能力似乎是人类特有的智慧之一，事实是唯一的，但是在不同人眼睛里看到了不同的故事，有人故意哗众取宠，有人如实描述但是加入自己的善恶观，还有人只看到一半过程就认为自己已看到了全部真相
不一而足的表象就传承了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历史，而历史的本来容颜可能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
大人一再叮咛恐吓孩子不准下河，在这一点上大家的做法出奇一致，玩归玩，闹归闹，谁也不愿拿生命开玩笑。
此刻老村长一个人走在东柳河的河堤上，他原本是怕有调皮的孩子来偷偷玩水，结果却是没有看到一个人。
这种落空的预判不仅没有让他失望，反而在他心里升起了些许放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