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银子篇》13

    他带我回河北见了他的家人，思文小姐，哦，还有他儿子——那小家伙才4岁，软糯糯地，小航说跟他小时候一样。我并未见过4岁的小航，我爱上的也不是当年初见我时9岁的小航，我真真切切爱上的，是现如今已经21岁的小航，更具体一点来说，是那晚在酒吧，他颓废又无奈的笑容将我深深包裹。

    思文小姐早早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迎接小航的新女朋友，但在看到是我进门之后，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住了。

    小航打了声招呼：“很抱歉妈，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遇见了银子，你们也算是老相识！”

    我努力让自己笑起来温柔，亲切地打着招呼：“你好思文小姐，又见面了！从上次分开后得过了快十年了吧，我们真的好久没见。”

    思文小姐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却显得十分不自然：“哦……银子小……银子，确实很久没见了，呵呵，你们过得还好吗？”

    小航：“先坐下吃饭吧，晨晨也要饿了，我们边吃边说。”

    思文小姐：“啊对，快坐下！晨晨，过来挨着奶奶坐！”

    就这样，我们四个人终于坐上了饭桌。

    在那顿饭中，除了多年不见叙旧的亲切感外，我还知道了许多事，比如小航的父亲，那个瘸子，因为思文小姐离开我们家后不得不重操旧业，干起了修车铺，在某次给大车换轮胎的时候轮胎爆炸，自己被炸了个面目全非当场死亡，保险公司赔了几十万，小航才得以娶上媳妇。再比如，晨晨生的时候有多难，助产士推肚子直推了一天一夜才舍得出来，打那时候起就知道这小子是个倔脾气。还听到晨晨母亲生下他没多久就被别的男人勾引，连孩子都可以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我听后，倒真是沉默了很久。

    思文小姐：“银子，我们也算是老相识，嗯……当年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离开的，您母亲的病确实拖的很严重，我每个月您也知道，养活小航就很难了，请您不要责备我们！”思文小姐声泪俱下，这个已经两鬓斑白的女人竟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晨晨被吓哭了，小航也不知所措，我只能先把思文小姐扶起来，缓声安慰着她：“您不要这样子……其实在你走后不久我母亲就去世了，她至死身边都没有家人陪伴，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思文小姐，说不恨你是假的，为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是帮助了你不少的，可在她最后的关头您竟然……可我能怎么办？斯人已逝，我们得活着，日子还得一天天过，死守着过去是不能把日子过好的……您看现在您的家里，生活得比我家好太多了，我和姐姐辗转多地才能勉强混口饭吃，可你们现如今有了自己的铺子，日子过得也十分让人羡慕，好歹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一些客套的话也不用多说了，您放心就好，晨晨跟着我不会让他吃亏，我会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的！”

    那顿饭吃的倒也和谐，虽说提起以前的事稍有一些不痛快，但终究也算体面地结束了那餐晚宴。但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之后思文小姐就十分反对小航跟我交往，孩子也不肯让我见一面，现如今我想，一定是她心底里觉得自己曾在我家寄人篱下，而今也想尽力与我家脱开关系吧。我把和小航的事告诉了姐姐，原想让姐姐也替我高兴一下，可不曾想，姐姐却道出了这其中的原委。

    “她刚来到家里的时候，就偷着拿了家里很多东西出去变卖，母亲后来知晓了也并未声张，只是将思文小姐的工资降了，跟她变卖的钱财差不多，思文小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怨恨极了。她那时候刚结婚，钱财上不宽裕，母亲虽明里接济了她很多，但她仍不知福，到最后做出那样的事，也算是情理之中吧。还有，之前她也一直算伺候我们家，我们现如今低入尘埃，你认为她还愿意继续伺候你吗？想得太美好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这样也算能理解她最后因为不肯垫钱而将母亲舍弃在医院了，也能理解她对我的态度——曾经伺候过的人，怎么会愿意再伺候一遍，一辈子在这人脚下呢？也就是因为她亲眼看到了我家的没落，才不同意小航跟我在一起，她是怕我像她像只吸血跳蚤一样吸附在小航身上，就像她当时像只吸血跳蚤一样吸附在我家身上。

    姐姐接着说：“这样的人还是少跟她扯上关系，关系越复杂，成为一家人越困难，因为彼此都知道彼此最隐藏的一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捅破一层窗户纸，所有的肮脏都暴露在阳光之下，那时候才是最难堪的。你们不被家人祝福，这样的感情不会长久，更何况他还带了个儿子了，你真的愿意一嫁过去就当后妈？说真的，我倒希望你能找一个毫无关系、从不认识的人谈恋爱，最起码没有这种尴尬的关系。”

    那时候的我并未管这许多，认为只要凭着一腔的爱意就可以对抗全世界。思文小姐不待见我，小航便提出和我出去租房子住，留在这座小城，我觉得就这么走了也不妥，便隔三差五地买些东西寄回去，包括思文小姐的，包括晨晨的，从吃的到用的一样不少，即便是这样，思文小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也对我视而不见，只自顾自地跟小航聊起晨晨的事，从他上学有没有被欺负，到今天大便情况，事无巨细，但就是对我没有一句话。我仍不灰心，觉得只要有小航在身边就好了，在这个家里——这个能被出租的、只因充满爱意就可以称之为的“家”的地方，我们彼此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们的心在一起，便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和小航在一起的日子也算开心，他懂我的奇奇怪怪，我懂他的莫名其妙，我们的灵魂契合，我们的精神相拥，我们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合适的人。但我始终没想到，那些在晚霞下的拥吻，在白雪上写下的情话，还有夜晚无数次纠缠爱恋，都成为在今后日子里，困住我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