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篇章
“回来，”那蓝衣人发出命令。
彭毓儿在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回来，回房间里面来！”那人再次命令。
“立刻有人来找我了，我不能在卧室中见客吧！你是谁？”
“我也是你的客人，只不过是不请自来的，我要在这里，等另一位彭小姐回来。将来访你的人是什么人，你照实告诉我。”
“那不关你的事——”彭毓儿看到那蓝衣人扣在机枪上的手指，略紧了紧，便连忙放口：“是警方的方局长和高主任。”
那蓝衣人绝没有丝毫震动，只是冷冷地说道：“久仰得很了，好，你可以到下面客厅去，我在你的后面，你如果有异动，我就开枪，你知道，在他们两人错愕间，我要结果他们，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你……你是谁？”彭毓儿想先弄清对方的身份。
那人发出了一阵怪笑，代替了他的回答。
“下去！”他又再次命令。
彭毓儿走下楼梯，坐在沙发上，那蓝衣人以枪指着彭毓儿，倒退着走过将门栓拉开，又回到了彭毓儿的身后，在沙发背后躲了起来。
“有人来了，你就叫他们自己推门进来。”
彭毓儿无可奈何地点着头。她心中在想，如果是兰花姐，遇到了这样的情形，将会怎样呢？
她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也是坐着不动，听候那人的指挥。
她心中十分焦急，时间也像是过得十分慢。终于，有汽车声传了过来，在她们的屋子面前停下，接着，便是电铃声传了进来。
“请进，铁门没有锁，屋子门也没有锁。”彭毓儿大声地叫着。
高翔和方局长两人，推门走了进来。
彭毓儿仍是坐着不动，双手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但是她却拼命向方局长和高翔两人，做着各种各样，怪状百出的鬼脸！
可是，方局长和高翔两人的心情，全部十分沉重，他们两人一进屋，便坐了下来，竟未曾注意彭毓儿在向他们做鬼脸。
彭毓儿眨眼睛眨得眼都痛了起来，她在歪嘴的时候，几乎真的错开了下颚，但是方局长和高翔两人，仍是低着头。
“好吧，”彭毓儿赌气说：“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方局长望着高翔，高翔望着方局长。
“喂，究竟是什么事啊！”彭毓儿又大声问。
“毓儿小姐，”方局长清了清喉咙，首先开口：“我们来向你报告一个不幸的消息。”
“哼，我已经够不幸了。”彭毓儿道。她立即觉出背后的枪管顶了一顶，忙道：“没有什么，刚才我的话，算我没有说，你们要讲话讲什么？”
“木兰花小姐已经死了。”方局长沉痛地宣布着。
“让她去好了——”彭毓儿心不在焉地顺口回答，可是她立即霍地站了起来，道：“什么，兰花姐……已经死了，你们……你们……”
她话还未曾讲完，那蓝衣人也从沙发背后站了起来。
他手中长长的枪管，摆了一个弧形，道：“好了，各位举起手来。”
高翔向前踏出了一步，但方局长将他拉回。两人都无可奈何地举起手来。
彭毓儿乍闻噩耗，哀痛欲绝，哪里还顾得上举手，她只是呆呆地站着。
那蓝衣人冷冷地笑之，说道：“我到这里来，是来证实木兰花究竟是不是已经死了的。如今，连你们两位都认为她死了，那很好，那是她干涉我们事情的结果，我相信你们两位一定比她聪明了？”
“哼哼，”高翔发出了愤怒的冷笑：“你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们黑龙党毁了一个据点，又死了多少党徒？如果我的死，可以换得你们这么多党徒性命的话，我也愿意一死！”
那蓝衣人冷冷地听着，等高翔讲完，才道：“你的话，是不是说，本市警方，已经决定与我们为敌了呢？”
“当然，”高翔大声说：“你这蠢才，到如今才明白么？”
那蓝衣人桀桀怪笑起来，手中的枪渐渐高举：“是你先向我挑战的，高先生，如今，我先取你的性命，留下方局长，作为我的人质！”
他扣在机枪上的手指，渐渐地紧了起来，手枪的撞针，慢慢地离开。
高翔的额上出汗，方局长的额上也出汗，彭毓儿也在惊慌失措中惊醒过来。
就在这时，方局长和高翔两人，停在外面的车子，喇叭陡地大声响了起来。
那时正是凌晨时分，木兰花的住宅，又是在近郊的，在夜阑俱寂的境地中，突然之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喇叭声，那蓝衣人呆了一呆。
彭毓儿站在那蓝衣人的侧面，她是三个人中，唯一没有举起手来的人，因为她刚才心中哀痛莫名，根本没有听到那蓝衣人的命令。
这时候，她一见那蓝衣人一呆，双手猛地一推，将一张黑色的单人沙发，向蓝衣人推了过去。那沙发是不锈钢脚的，有着轮珠，经彭毓儿用力一推，向前迅速地滑了过去，撞在那蓝衣人的身上。
而高翔也早已向前扑了过去。
“啪”，“啪”两下枪响，不会比拍手掌更大声些，客厅中的灯被流弹打碎，眼前一黑，高翔一拳挥出。
他手上的戒指，自对方的下颊，直到对方的脸颊上，在那蓝衣人的慢叫声中，还有裂锦之声，那当然是他有犄角的宝石戒指，已划穿了那蓝衣人的头罩。
蓝衣人的身手也不弱，他中了一拳，立时抬起腿来，膝盖顶在高翔的肚子上，高翔向后猛地退了出去，方局长拔枪在手。
“砰砰砰！”他连放三枪。
玻璃碎落，窗户被打开，那蓝衣人跌出了窗外。
方局长连忙赶到窗前。
“小心！”高翔大声叫着。
方局长陡地站住，又是“啪”地一声，子弹呼啸着在他面前尺许处掠过。
方局长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向窗外放了几枪，才走近窗口。在黑暗之中，他看到一辆汽车，正向市中心的方向，疾驰而出，当然是那蓝衣人已经走了。
彭毓儿开着了另一盏灯，经历了刚才的险事，她脸色十分苍白。
“彭小姐，”高翔抚着肚子，坐下来：“你救了我一命。”
“而你，”方局长指了指高翔，“则救了我一命。”
“兰花姐，兰花姐呢？”彭毓儿哭问：“为什么没有人救她？”
高翔的脸上，现出了惭愧的神色来，他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彭毓儿的话，像是利剑在刺着他的心一样。
“彭毓儿小姐，”方局长沉痛地叫着。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捧着头，向楼上奔了上去，冲进了房间，伏在床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楼下，方局长和高翔两人，面面相视，过了片刻，方局长说道：“我们走吧，她是一定要痛哭一场的，那是免不了的事情。”
高翔叹了一口气，两人低着头，走出了房子，来到了车旁。
到了车旁，两人一起抬起头来。
在那时候，他们才想起，救了他们的，正是那突如其来的喇叭声。正由于那喇叭声，才使那蓝衣人呆了呆，给了彭毓儿一个机会。
那么，是什么人在按汽车喇叭呢？
两人向汽车中望了一眼，车中并没有人。
他们回头看去，仍隐约可以听得彭毓儿哀哀痛哭声传了出来。
他们一起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身体像是在向一个深湖中沉去一样，她紧紧地抱着枕头，浅水像是小河一样地淌了下来。
突然间，她听到了“啪”地一下，房间被推开门的声音。
彭毓儿呆了一呆，抽噎了一下。
接着，她正听到了一个极其亲切，极其熟悉的声音，道：“毓儿，哭得那么伤心，谁欺侮了你来哩！”
彭毓儿在床上陡地一翻身。
木兰花站在床前！
彭毓儿要揉揉眼睛，才能肯定那是木兰花。
木兰花是有洁癖的，但这时木兰花的身上，欲污秽不堪，连脸上也有几道黑炭。
“或许鬼魂和人不同吧。”彭毓儿心中想。
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一面哭，一面道：“兰花姐，你回来了，很好，你虽然死了，但是，你可得仍要时时回来看看我哇！”
彭毓儿话一讲完，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木兰花走到窗前，向外看去，见方局长的车子已驰远了，她才笑了起来，在彭毓儿的鼻尖上指了一指，道：“你以为是鬼魂么？”
“你不是么？”彭毓儿睁大了眼睛。
“怎么你越来越傻了，你看我像鬼魂么？”
彭毓儿抱着枕头，坐了起来。
她呆呆地望着木兰花：“你不是鬼魂，那就是说你没有死，可是方局长欲说你已经死了，他是个不会说慌的人，噢，兰花姐，我给你弄糊涂了。”
“等会我向你一说，你就明白了，你快穿衣服，我们还有事。”
彭毓儿破涕为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木兰花则抹了抹眼泪，拉了木兰花到了她们两人共用的书房之中。
在书桌上，放着一具如同收音机般似的仪器，在仪器的顶部，有着一块四寸见方的萤光板，上面正有一点绿光，在闪耀着，移动着。木兰花提过起了这具仪器，道：“我们走。”
彭毓儿从抽屉中取出了两柄手枪来，给予木兰花一柄。
“兰花姐，我们带着这具远距离追踪仪，去追踪什么人？”
“黑龙党在远东的首脑！”木兰花的回答很简单。
两人下了楼，木兰花将那具仪器平放在膝上，彭毓儿驾车。
“我们要追踪的目标，离我们两哩另八十码，正在向南移动，我们追上去。”木兰花一面看仪器上的指针，一面道。
彭毓儿踏动油门，车子向前飞驰而出。
她们的车子开得极快，一路上，彭毓儿不断问木兰花，究竟为什么方局长和高翔以为她死了，而她竟活着回来。
但木兰花并不回答。
她只是不断地道：“快，快我们的目标，还在继续移动，而且速度相当快，他转向东南了。”
“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不？”彭毓儿一声问。
“什么问题？”木兰花笑着，抬起头来。
“这具仪器，我知道并不是单独使用的，必须要将一具不断发出无线电波的仪器，装置在被追踪的目标上，你说你是在追踪黑龙党的首脑，那你是怎能在他的车子上装上这具无线电波发射器的？”彭毓儿问道。
“那太简单了，刚才，在按喇叭之前，我已经将那具无线电波发射器装好了。”木兰花仍是留心观察着荧光屏幕上的那小绿点。
“噢，”彭毓儿不免有些垂头丧气：“原来突然按响汽车喇叭的是你。”
“咦，是我又有什么不好？”
“好是好，只不过是我救了高翔的，如今却是你救了他的了。”
“傻瓜，谁救了还不是一样，你得小心驾驶，如今我们离目标已只有半哩了，我们的目标已经停了下来，这里是什么区？”
“是东城区。”彭毓儿回答。
“我们将速度减低些。”木兰花一面注视着仪器上的荧光屏幕，一面说。
荧光屏幕显示的那点绿色，越来越大，终于大到如同手掌一样，几乎全部荧光屏都成了绿色，而且，自仪器那边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来，距离表上的指针已指在“零”字上。那就是说，要追踪的目标，已经在二十尺之内了。
木兰花关上了那具仪器，又让彭毓儿熄了火，汽车声静下来。
这里是位于半山的住宅区。
这时是天色微明，城市中最静的时候。
木兰花看到了那辆汽车，那是曾停在她家门前，被她偷偷地装上了无线电波发射器的那辆汽车。车子在一幢花园别墅内的车库中。
木兰花并不下车，她坐在车中，手托着额，在仔细地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到目前为止，她虽然历经惊险，但总算估着上风，那全是她的机智来的。
当她在海达仓库的走廊退出，要高翔先走的时候，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黑龙党的这个据点毁去，可以给黑龙党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