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篇章
两人一起在门口,看那支木桶,滚到了走廊的尽头,在木桶滚过去的时候,走廊两旁的房间中,有人发出了怪叫声,木桶滚在走廊的尽头,停住了不动。
木兰花刚才在滚出木桶的时候,她等于是将生命当作一场赌注!
因为她不知道木桶中究竟是怎样性质的炸药,也不知道在经过滚动,撞击之后,是不是会爆炸。
如果那桶炸药在滚动之中,爆炸了起来,那么,一定会影响储物室中其它几桶炸药,她和高翔两人,便绝不会有生存的机会了。
但如今,那桶炸药并没有爆炸。
在这场以生命当作赌注的赌博之中,她赢了——至少,她已经占了上风。
她从高翔的手中,接过那柄取自里宾度手中的枪来。
木兰花将手枪在手中抛了一抛,又立即将之接在手中,大声说道:“‘金星’,你看到目前的情形了么?”
她渐渐地举起枪,瞄准了那桶炸药。
“里宾度留下了两颗子弹给我们,这两颗子弹,足够使这桶炸药爆炸了。”木兰花的声音十分冷峻,“你大概不想有这种情形出现吧?”
“金星”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过来,他显然有点惊惶:“如果你开枪的话,那你也性命难保了。”
“这是赌博,金星先生!”木兰花的声音十分冷:“我相信你的办公室一定有一条逃走的捷径,我劝你快逃出去,但是我却没有法子代你设想,你怎样才能逃避党内对你的惩罚!”
“住口!”“金星”陡地怪叫,显然“党内的惩罚”这件事,是他们黑龙党人所最害怕的事情。
“我们现在退却,如果你手下的人,一有异动,那我就一定开枪,和你们同归于尽。”木兰花一面说着,一面站了起来。高翔也连忙跟着站起。
两人面对着那桶炸药,向走廊的另一端退了出去,那条走廊约有三十尺长,他们退到了尽头,那桶炸药仍在手枪射程之内。
走廊两旁的房间,房门都开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根本没有人一样。
在走廊的尽头处,有着一扇铁门,看来像是通向外面的,木兰花向高翔使了一个眼色,高翔俯身下去,铁门是锁着的,然而开锁是高翔的看家本领之一,不到半分钟,铁门已被打开了。
果然,铁门处是一条小巷,小巷只不过五六尺宽狭,一边是一堵十二尺左右高下的围墙。
“高先生,你先跳过围墙去!”木兰花沉着声说。
高翔踏出了铁门,抬头向上望去。
从屋内的每一个窗户中,都有枪管伸出,向小巷瞄准着,高翔连忙缩了回来。
“有人监视着我们,是不是?”木兰花问。
高翔点了点头。
“你放心好了,只要我的手枪指着那桶炸药,他们便不敢为难你,你可以安然的离开这里。”
“我知道我可以安然地离开此地,”高翔大声地叫道:“但是你呢,彭小姐?”
木兰花的脸色十分苍白,显然见得她也是在强作镇定,她说道:“我自然有办法的,如今我们不能两个人一起退却,那就只好一个一个的来。”
“好,将枪给我,你先退出去。”高翔说。
“高先生,”木兰花的声音变得冷而硬,“你如果不肯先退出去的话,整个大局都会被你破坏,你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胡说,”高翔涨红了脸,“为什么你要我做懦夫。”
“谁说你是懦夫?”木兰花的声音软了些:“我要你先攀过墙去,伏下,但将你攀墙用的皮带留在墙头,我自有主意。”
木兰花的这几句话,讲得十分低。
高翔犹豫了一下,道:“彭小姐,你准备怎样退却,我必须知道你是安全的,我才肯走。”
“傻瓜,你难道想我讲出来,让‘金星’听到么?”木兰花低声责斥。
高翔叹了一口气,又跨出了铁门外。
在各个窗口上,传来了一连串“卡勒”的枪弹上膛的声音。
但是却没有人发射。
高翔退到了墙边,约略数了一数,对准了他的枪口,竟在十支以上。他向木兰花望去,只见木兰花连望也不向他望一眼。
高翔“刷”地抽出了那条有钩子的皮带,向上挥去,钩住了墙头,迅速地向上爬去,翻过了墙,将皮带留在墙上。
一翻过了墙,仍是一片堆满了废铜烂铁的空地,空地在海边,在很远的地方,有两个小孩在玩,他们看到高翔翻墙而出,以奇怪的眼光望着他。
高翔伏在墙脚下,等候木兰花出来。
他只等了一分钟左右,但是那一刻分钟,对高翔来说,却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一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那一下爆炸声,将伏在地上的高翔,震得直跳起来。他才一跃起,那堵围墙便倒了下来。
高翔举起手臂,遮住了头,向内冲了进去。他冲进了一步,抬头向前看去。
可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尘、沙、烟、雾,将他的视线完全遮去。
他想开口叫,浓烟向他迎面袭了过来,弄得他剧烈地呛咳起来。
那时候,高翔的心中,焦急到了极点。
但是他还可以知道一点,那便是,不论是什么地方的炸药爆炸,储物室中那么多桶的炸药,一定会受到影响而爆炸的。那也就是说,他如果再留在附近,那将是危险之极的事情。可是,木兰花呢,木兰花在什么地方呢?
他连忙向后退了开去。
他才退出了三四步,“砰”,“砰”两下枪声,传了过来,两颗子弹,在他身旁呼啸着掠了过去,他甚至可以感到其中一颗的灼热。
他连忙在地上打着滚,滚到了一堆废铜烂铁之后。接着,便是三下更响的爆炸声,整幢建筑物,都被罩在烟中了。
高翔从废物堆后站了起来,向后退出了三五十码。
救火车和警车的声音,已经自远而近,传了过来。依高翔的职责而论,他应该立即前去,和率队前来的警方人员联络的。
但是他却只是呆呆地站着,他的心目中,难过得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抽他,扭他的心一样。
他的眼眶,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十分湿润。
这个如今已彻底被毁的地方,无异是黑龙党在远东的一个重要据点,如今这个据点已毁了,不少黑龙党徒将葬身其中,可能包括第七号人物“土星”里宾度在内。
但是,木兰花呢?
高翔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叫,但是他的喉咙中,却像是有一团东西哽着一样,令得他鼻子发酸,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代价太大了,这代价太大了!
高翔紧紧地握着双手,直到指节骨发白,他恨自己为什么先离开了木兰花,而让木兰花一个人留在虎穴之中!
但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一切的后悔都已迟了。
在高翔伤心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他听得有人在说,说这个爆炸起火的地方,是海达仓库的副仓,是早已丢废,准备重建的了,不知为什么会爆炸起来的。
高翔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心中也在奇怪:为什么会突然爆炸的?
爆炸是在他翻过墙后,不到一分钟之内所发生的,难道是木兰花自知难以逃得出,所以便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放枪射击那桶炸药。
可是木兰花并不是蠢人,更不是行事不考虑的人,她应该知道,和她同归于尽的,至多只是“土星”里宾度,和一些小人物而已。一直未曾露面的“金星”难道会逃不出生天么?
那么,她的“同归于尽”,究竟又有什么价值呢?
高翔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他呆呆地等着,希望奇迹会突然出现,木兰花会从浓烟中走出,向他笑嘻嘻地奔了过来。
然而却没有人从浓烟中走出来——除了消防员。
高翔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空担架抬进去,上面放了人,又被抬出来。
他脚步沉重,向前走去,警察拦住了他,他取出特别证件来,一直来到了指挥车的旁边。
指挥这次意外事件的是高翔的下属,警方特别工作室的三个副主任之一陆尚。
路尚是一个资格十分老的警务人员,他一见高翔,连忙行礼,问:“高主任,你可有什么特别指示?”
高翔痛苦地摇了摇头。
“据消防局方面说,一小时之内,火势可以扑灭;军火专家说,那是整桶的黑火药爆炸的结果。这里本是废仓,却有那么多人,我猜一定是黑社会在利用这地方作聚集之用。”陆尚向高翔报告说。
高翔仍是痛苦地点着头:“到如今为止,已发现了多少人?”
“十七具。”
“全死了?”
“是的,相信是没有救了。”
“其中有没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女子?”高翔在讲出这句话的时候,转过了头去。他不愿被他的下属看到他在流泪,而他这时,却已在流泪了。
“主任,”陆尚为难地说:“在已发现的尸体中,没有一具是可以辨认什么了,爆炸的力量太大,当时建筑物中一定全是烈火——”
“住口!”高翔突然大叫。
陆尚惊愕地住口不言,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说错话了。
“没有什么,陆尚,你继续工作吧。”高翔拍了拍陆尚的肩头,转身走了开去。
在高翔转身走开之际,陆尚更加惊愕了,因为他已清楚地看到高翔满面皆是泪痕!
高翔是一个什么样的硬汉,还在高翔和警方站在对立地位的时候,陆尚便已经知道的了。他绝未想到高翔竟然会哭的!
他站着发呆,一时之间,竟忘了指挥工作。
高翔慢慢地向前走着,在人群中穿了出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回到他的办公室的。
等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时,值班室助理立即道:“高主任,局长正在找你。”
高翔转身,向局长办公室走去。
他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方局长正在来回踱步,一见到高翔,张开了双臂,叫道:“你回来了,真了不起!我接到了陆尚的报告,便——”
他停了一停,望着高翔,道:“咦,你怎么啦,这样沮丧作什么?”
“被炸毁的是黑龙党在远东的据点,”高翔有气无力地报告:“我是木兰花救出来的,而木兰花她……她自己……”
“她怎么样了?”方局长面上失色。
高翔摇了摇头,讲不下去。
“你怎可肯定?”方局长立即追问。
高翔定了定神,开始将经过的情形,向方局长作详细的报告。
方局长静静地听着。等到高翔讲完,他脸上的神情和高翔一样沮丧!他拿起了电话,拨了木兰花家中的电话号码。
对面的电话足足响了三分钟,才有人接听。
“喂,半夜三更,什么事?”那是彭毓儿的声音。
“彭小姐,”方局长沉重地道:“请你不要出去,我们来拜访你。”
“我的堂姐不在,她出去了没有回来。”
“我们是来拜访你!”
“好,我等你们。”彭毓儿放下手机,披上了一件晨褛,理了理头发。
她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却没有发现,有一条黑影,正循着水管,迅速地向上爬来,已爬到了窗旁,探头向内望来。
彭毓儿以一条丝带束住了头发,轻松地哼着流行曲,向门外走去。
当她走出房间,将门掩上的时候,那条窗外的人影已经弄破了一块玻璃,打开了窗子,跳了进来。那人的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紧身衣,头上套着一支蓝套子,只有两支眼睛露在外面。
他是一个瘦长子,行动敏捷而无声,他跃下房内,便向房门走去。当他拉开房门的时候,彭毓儿刚来到楼梯口。
彭毓儿离开房间的时候忘记了关灯,这是她一向的习惯,那人一开房门,房间内的灯光便射了出来。已准备下楼的彭毓儿陡地一呆,转过身来。
可是当她转过身来时,却已经迟了。
在她的前面,那个蓝衣人的手中,已持了一支装有灭声器的手枪,正对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