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氓
在葛蔚然与儒圣谈话的同时,孔青鹧也无聊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小姐怎么了?咋看着不开心啊?”说话的人是一位老妪,墨池的人都喜欢称其为兰姨;她毫无修为,单纯只是孔青鹧的奶娘。
孔青鹧没有回答,她走进了自己房间,为了守着葛蔚然,她已经整宿没睡了。如今很困,很困。
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王姨走了进来,她也已是花甲之年的人了,咋看不出孔青鹧此时咋回事呢?
“小姐可是有心上人了?”兰姨问道。
“不,没有。”孔青鹧连忙否定道:“我跟那家伙才认识两个月,咋可能看得上他啊。”
兰姨笑了笑:“我还没问是谁呢。”
“啊。”孔青鹧脸上发红,感到十分尴尬。
兰姨见她这样,也不再打趣,而是好心劝道:“小姐要不听兰姨讲个故事?”
孔青鹧点了点头,她其实并不想听什么故事,只是有些无聊罢了。
“那是一个悠久的故事了。也许,算是我一生的开始,或许更是一场错误的开始。
他本是外乡人,经常抱着布匹,到我所在的城中换丝。我当初与他的相遇,也纯属偶然。
那一日,我与他在集市上偶遇,彼时的我,正是贪玩多动的年纪。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要玩得开心,耍得尽兴,在那忘我之境中,不小心撞掉了他所抱着的布匹。
我那时年纪虽小,却不是不懂礼数的,连忙为自己的莽撞道歉,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布匹落地,难免会沾染了灰尘,我当时分明看到他的眉头微皱,显出几分不悦的样子。
可那时我想着,无论如何,这是我闯下的祸事。事情已经出了,总还是要解决才是。便自觉蹲下身,帮他拾起落地的布匹,准备迎接他的怒气。
可幸运的是,他脾气还好,见到我帮他捡布匹后,他的怒气好像全然消解了,还笑着对我说:‘不妨事,不妨事’,温和中带着几分欣喜,仿佛他的布匹并不是因我而掉落的。反而要感谢我撞掉它们似的。
这样的变化,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可更多的,是逃过一劫的欢喜。要知道,我当时可怕这人因为布匹脏了而不依不饶,要上我家里去要个说法,找我的父母赔偿损失呢。那样的话,我一定很久都不能出门玩耍了吧。也是如此,我也对此人多了几分谢意。
而之后的日子匆匆地过,我依然还是那个活泼大胆、无忧无虑的少女,闲不住了就哭求父母让我到集市上去玩。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与他碰面的机会越发多了起来。他仿佛是集市上贸丝的常客,起初再见时,我还略微有些惊讶,后来便逐渐习惯;再后来,我们会相逢一笑,会点头示意,他甚至会送我回家。
他喜欢我?我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一时间,我竟弄也不清楚每次去集市,究竟是为了玩耍,还是为了见他。
我和他越发熟识,在一次次的见面中,我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意——除了父亲和家中兄弟,我还从未和哪个男子有这样密切交往过。然而我却毫不厌烦,只盼着这样的接触能够再多一些,再久一些。
我想,我一定是喜欢上他了。我有些雀跃,可却又有些担忧。这么久以来,我觉得那个少年他也是喜欢我的,可我不敢告诉家中父母,而他似乎也没有主动提亲或者上门拜见她父母的意思。
我和他如今这样,又算什么呢?私定终身吗?亦或是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一想到这个词,我更是紧张起来。那时我家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爹娘啊对我也几乎有求必应,但婚姻大事,也必定是要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来,我这样贸然喜欢上一个外乡人,怕是不妥。总归,我想着先要让他先见一见我的父母,再上门提亲吧。
我那时正盘算着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他却主动提出来了。那一日,他又借着贸丝的名义与我相见,才一见面,他就主动开口。只是,他似乎也太着急了些,省去了好些步骤礼仪,开口便要与我成婚。
我自然是心生欢喜的。这么久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摸不清他的心思,如今见他主动开口,足见我与他的心心相印。
可是,我和他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完成,怎能说成婚就成婚?我心中虽盼望出嫁,可也不想自己嫁得这样仓促,便对他说,要过些时候。可他似乎不解我的忧愁,偏要叫我将话挑明了:至少,你应该请个媒人,去我家提亲啊!
我又看到了他皱起的眉头和不耐的神情,一如我和他初见那天,我刚撞掉他布匹时的样子。他依旧隐忍未发,只是转身要走,但我知道,他生气了。
我那时还不明白,本来就是正常的程序,如何却惹他不快?罢了,也许,他只是想快点娶到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我随着他的脚步走了一程又一程,一再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他的怒气随着我的情话消减了许多,却始终是怏怏不乐的样子。我那时只恨路太短,自己的嘴太拙,不能哄得恋人开心。
临分别的时候,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要我和他相爱,有没有那些烦琐的礼仪又有什么要紧?他考虑不周的地方,就由我来做吧,只要秋天的时候,他来娶我做新娘便好。
当时我家里人不是没有劝说过,只是,我已完全沉醉于爱情中,一副非他不嫁的样子,爹娘向来疼我,不忍我愿望落空,最终还见同意了这门亲事。
出嫁前,娘家给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母亲含着泪叮嘱我,嫁过去后也要记得对自己好一些。
我觉得母亲多虑了,我怎会对自己不好况且,我并不是孤身一人,他也会呵护我的。
我甚至还去庙里求过一卦,占卜的卦象上都说了,我和他的婚姻是大吉之兆。
待嫁的日子,总是短暂又漫长。虽然距离拟定的婚期已经不剩多少日子,但或许是因为思念无期,总会将这所剩无几的日子变得无比漫长。我那时明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他,却还是忍不住要流下思念的泪水,见到他时,又仿佛拥有了全世界那般开心。
终于,他驾着车来接我。我带着嫁妆,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期许,和他一起走向了属于我和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