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舞 一
建安县。
老人闭着眼盘腿坐在蒲团上，宽大的道袍挡住他的腿，落在地上，双手掐诀，嘴里喃喃着。
忽然，他神色一正，睁开双眼，里面金色的光芒流转。
“没走远，在昌县。”
只有他一人的道馆内，声音回响着。
声音久久才消散。
“那不是正合我等之意。你会来吗？定位毕竟只有你知道。”
没有来源的，一个女声在道馆内响了起来，仿佛来自千里之外。
岳阳东没有回应，低着头，再次闭上了双眼，安静的像是刚才没有说话。
他面前的神像无喜无悲，注视着远方。
……
与赵衿在街上行走的王为此时也一侧头，微微抬起，注视着天际。
无云的天空是碧蓝色。
在不可视的空间，有一股“气”忽然远去，而且还与他相关。
他随即低头将铜钱剑连鞘从腰间取下来，审视着。
但他显然看不出任何问题。
“怎么了？”赵衿不解的看着王为。
“没事。”王为摇了摇头，“去前面看看吧，好像还挺热闹的 ”
两人前方是个大庙。
今日正是庙会的日子，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几个小孩拿着麦芽糖做的糖人奔跑着，脸上挂着笑，这是他们少有的能如此花销的日子。
因为大人们同样高兴。
各式各样的摊贩，糖人只是其中不足为道的一种，更多的是供给世家子们的，这让大人们都能挣不少钱。
众人忽然喧闹起来了。
不是原来那种谈笑、交易的吵闹，而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奇事物的喧闹。
“走走走，去看看。”
赵衿绕到王为背后，欢笑着将他推向人群。
王为就算是神通广大也没办法在人群最外面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哪怕他已经踮起了脚。
因为这地方的舞台实在怪异，外面是逐渐向上的楼梯，中间却是凹进去的，只旁边有一梯子能爬上爬下。
如果要说像什么？有点像是一种动物园的看台，又或者说是一种监牢。
最靠近舞台那一圈，相邻的两个人正在叫喊，突然脸色一变，然后被向两边推开，他们中间挤出两个人来。
不过他们也没说话，因为他们也是这样进来的。
这二人正是王为与赵衿。
“抱歉抱歉。”
王为左右抱歉了两声，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事，却是惊讶了起来。
“这不是之前庙里见过的戏班子吗？”
赵衿同样神色惊讶。
随着众人的叫喊声，戏班子的人们逐渐登台，各色花脸的角相继上场，又唱罢，引起无数喝彩叫好。
也没人管天气热不热。
出奇的是，随着舞蹈的继续，天空越来越暗，云彩遮了太阳，只留一个圆形的光晕。
到最后众人都知道要上重头戏了，无不屏息凝神。
身穿奇异戏服的女子怪异跳着舞上场。
她上身披着个黄绿色的披肩，下身的裙摆是由几十种不同颜色的带子缝制的，这些带子都是长条状，看上去一个个不同的符箓。
这哪里是舞者？
分明是萨满啊！
王为心中也在发颤，这种奇异怪诞的一幕让他全身寒毛悚立。
周围人的脸色也都变了。
有不少人人已经已经想往后走，离开这儿，却因为人群稠密的原因无法动弹。
后面的人想往前，前面的人想往后，人数总是不变的。
在不经意间，王为却是看见了几个熟人，这也坚定了他想要离开的想法。
斜对面的看台处，面色冷峻的道姑俯身在旁边一个相对稚嫩的道士耳畔说着什么。
仔细看去，那一片人群中还有不少气质出尘的道士零星的站立着。
带着审视的眼光，不难看出他们看似分散的位次，却隐隐约约带着秩序，显然是一伙的。
王为低下头。
那边一个道士眼一斜，随后一道目光如同实质横扫王为所在的区域，带着压迫的意味。
来回了几次，终于不再注视。
“走。”
赵衿听见这话，也不问为什么，拉住王为的手，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逆着人流往外走着。
道姑也有所察觉似的往这边一看，此时王为与赵衿二人已经离开了原来位置，她自然只能无功而返。
“少玥师妹，钟魄不允，他说不许拿百姓冒险，不然钟家必然要参我们一本。”
旁边的人自然而然的让开，一个中年道士从其中悠然走出，他嘴唇、咽喉、腹部皆是一动不动。
少玥神色不变，斜睨的眼神里带着蔑视，直抒胸臆，与中年道士不同，她不是传音。
“是你怕朝廷怪罪玄阳宗吧？”
“我持剑宗可不怕。”
中年道士哑口无言，却也无可奈何。
旁边的看客听到这话也是一惊，不自觉的躲开了些。
中年道士只能恨恨道：“人饵是由你们那边出的，现在人都找不到，看你们怎么办。”
道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但她的思绪也不免回到那个地牢。
想到，那个摔坐在地，心中围绕着屈辱和令人着迷的窒息感的自己。
她常常为自己会想到那种窒息感而耻辱。
但却不能制止。
少玥握住手上的法剑。
这把修补好了的法剑，剑尖处没有任何裂纹。
但她知道。
因为裂纹在她的心里。
她的傲慢，一如这把被一指头弹碎的法剑，被巨大力量用力捣碎。而残缺的那一块，便留在监牢的墙壁上。
让那人做饵，她不认为可行，而且也不愿意。
她要的是亲手打败那人，用法剑剜下那人心头上的肉，削成一片又一片，用天雷咒挫其骨扬其灰。
但，少玥真的是想把王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吗？
不是。
她只是不喜欢输，特别是居然输给一个乡野村夫。
少玥突然一转头，看向先前王为和赵衿二人所在的位置，在结合岳阳东告诉她的消息，她敢断定——刚才王为就在那。
她搭在法剑上的手用力握紧，白皙透明的皮肤上显露出淡青色的血管。
“我有点事，你先看着，这只是第一天，我就不看了。”
中年道士面色不悦却无力反驳，只能看向看台上的另一人，那人也只是闭着眼点了点头。
道姑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几缕蓝白色光芒流转。
她向外走去，方向竟然就是王为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