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计划与希望
“……唔……”
——唔!!
一刹,苏照融猛地睁眸,眼中血丝满布,甚是惊惧恐怖。
……疼痛。
分筋错骨的疼痛。
五脏衰竭溶解的痛楚。
还有无数异物钻入、流出,而后不断啃咬吞噬的——
“唔、啊啊啊啊啊啊——!!!”
苏照融再也忍耐不住、放声惊叫,从高亢到嘶哑,再到口吐血沫,可还是无法控制地痉挛抽搐。
“……”
谪世看着她,目光平静非常。
手中倾倒药液的动作不曾停下半分。
另一手则略施术法,将她的尖叫与外界隔绝。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
“数日前”,十里村,密林中。
“苏照融姑娘,你来自千年之后,如今为确认明夷的那份意志,入了这场大梦当中。”
“我说的可对?”
当时,谪世如此道,淡然微笑。
“!!”
苏照融震愕不已
“你不仅知晓我的身份……还知道这是梦?!”
怎么会……?!
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这里的谪世,不该是明夷塑造的梦中之形么?
他的思维认知,理应随梦主的意志而走,认出她、猜出她的目的尚有可能,但怎么可能意识到这一切是虚假的?
“……我知道你很惊讶,外来者。”
此时,对面的谪世将女孩的讶然尽收眼底,自己只温雅轻笑,随即继续道:
“先解答你的疑惑,关于为什么你能忽然为明夷看见。”
“!……”
苏照融紧紧地盯着他。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潜意识里很想你。”
“他很想你,他想见你,”
“所以,他塑了你,哪怕你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相隔千年之久。”
“而你本体入梦,便会与这塑形相融,从而成功参与他的梦境。”
“但,他仍不知自己尚处梦中,还暂时遗忘千年后与你的相识相恋,故而当下不认识你。”
苏照融:“……”
她怔怔地听着,消化着这看似不可思议的信息。
“而苏照融你,是唤醒他记忆、再予他选择的一份契机。”
“这是你入梦的目的,对吧?”
“……”
苏照融没有说话。
“而我接下来,要确认一件事。”
“你的态度。”
谪世沉声道。
“……态度?”苏照融问。
“你说过,如果明夷执意寻死,你会尊重他的意志。”
“那么,你自己的想法呢?”他看向她。
?我自己的想法?
“……那自然是愿他一直活着。”少女理所应当道,“我喜欢他,也和他一同经历了那么多,怎么舍得让他死去?”
“但……”
……但是,他此刻只余两年寿命,而自己并不知该如何救他。
他亦无法接受如今的注定怪物之身。
苏照融再次黯然。
她,作为蕴药灵体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杀、死、魇、祟——
“那倘若我现在告诉你,蕴药灵体是能救明夷的。”
谪世道,“你可以让明夷真正地渡化为人——即,在伤不到明夷半分的前提下,杀死他体内所有魇祟,同时让他接续原有修为,恢复等同仙者的寿命。”
“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你,要听吗。”
说罢,谪世安静地看向苏照融。
“?!”
苏照融当场惊愕。
他在说什么……她可以救明夷?!
只是梦中的虚假……他又如何得知……
……不对。
少女目光猛地收紧,与谪世对视。
后者坦然相迎。
……他真是梦中之人?
苏照融咽了咽嗓。
“怎么样,苏照融,要不要听。”
谪世此刻继续发问,“或者说,做还是不做。”
“……”
“我现在也提前告知你,你或许会为这份救赎付出代价——甚至是死去。”
“所以,要做么。”谪世继续道。
“……”
苏照融抿了抿唇,片刻,发问:
“原理是什么?蕴药灵体可助明夷渡化为人。”
“以及,你的真实身份。”
“……”
谪世闭眸:“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而且,一旦你答应做了,我也不会向你解释任何,你只能听我的指令。”
“所以,做、不、做。”直截了当。
苏照融:“……”
她咽了咽嗓。
“……苏姑娘。”
许久。
在药液终于倾注完毕、女孩痛得几欲昏厥时,谪世收回了手,目光沉沉。
“还撑得住么。”
“可以随时停下……如果你要放弃的话。”
“……”
少女勉强拉回神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颤抖。
“……谪世。”
少顷,她嘶哑着嗓音,缓缓开口。
谪世低眸看她。
“……你这样的‘改造’……还需要几次。”
“我的资质,才能彻底……达到要求。”
“……”谪世将药瓶收回,放好,“还差六次。”
“……”
……六次。
还需要六次……还要承受六次,这般的折磨……
苏照融忽然一阵抽搐。闭眸。
“……”
再睁开时,她虚弱的目光甚至难以对焦,无法盯住谪世的身影:
“……你那时说,要强行提升我作为蕴药灵体的精粹程度,以确保我将来的修炼不出差错。”
“是。”
“……这里,你倒是解释了部分——”少女轻轻一笑,“在蕴药灵体修成第三阶【神通】之后,选择你定好的方向进一步修炼,从而突破一个特殊的新境界。我原有资质不足,所以你必须提升我。”
“不错。”谪世看向她。
“……只要突破这一新境界,我便能救明夷。”
“是。”谪世颔首。
苏照融抿了抿唇。
“你还说,待我熬过这十次‘提升’不死……我便有方法检验拯救明夷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任何原理就都不能告知我……是因为南柯的梦引仍存留梦中,担心其有探听之能。唯梦主明夷意识到这是梦境、并主动连梦引一同毁去,回归现实,才能对我诉说。”
“是。”谪世颔首。
“……”
……她承认。
在得知“自己能救明夷”这一可能性后,她首先的情绪并非是大喜过望,而是担忧。
她很担忧。
如果是假的……如果失败了。
明夷会怎样?
希望再次破灭么?
她不敢想象后果会是怎样,明夷会有多绝望。
而目前这些消息,都是这位不知来历的“谪世”单方面对她所述,他不欲向她证明真假,她亦不知往何处求证。
似乎就是在赌,她愿不愿意在这种一知半解、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只身入局,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那时,她看着白衣男子,目光渐渐冷然。
“好。”
“我做。”
……
——而现在,苏照融低头,一手撑着墙壁。
她试图缓慢地站起身——然后因不稳而险些摔倒。
“改善我的资质,提升我的精粹程度……从而确保将来能修成神通之上的特殊灵境。”
“你的手段,是用毒。”
“用一些本能杀死我数次的剧毒,通过微调其草药配比,从而剑走偏锋,令我于命悬一线时脱胎换骨,强行得到提升。”
“我甚至连切断疼痛的凝痛丹都不能吃,生怕影响你的药性。”
“谪世,你……够狠啊。”
“……”
谪世没有说话。
“……可偏偏,我很清楚一件事。”
苏照融喃喃。
“即便,我试图让自己接受‘明夷选择去死’这种可能性,认为自己应该尊重他的独立意志——”
“可我真正的内心,根本接受不了他离我而去的未来。”
“一点、都接受不了。”
苏照融突然咬牙切齿。
“……可即便如此,我仍不想粗暴干涉他的想法。毕竟他的命,理应由他自己做主。”
“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再寻希望、并验证成功,然后放他面前,让他再做选择。”
说至此,苏照融忽的肩膀一松,释然笑出声。
“所以,我现在,只能赌。”
“赌你这位到底是梦中人、还是和我一样的外来者,说的都是真的。”
“赌我……能撑过去,不会死。”
说罢,女孩全身骤然脱力,四肢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
她贴着墙,软软地倒了下去。
冰冷沿着背脊,一寸一寸地侵染。
……
蓦地。
就在苏照融即将脱力昏迷的刹那,一只手轻轻扶稳了她。
随即,又置于她的头顶。
温润如玉的灵力,自谪世的掌心流淌而出,散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渗入苏照融的身体。
“……多谢。”
谪世低低一叹。
“多谢你,救我的徒儿。”
“照融。”
——那是一种悲悯、垂怜的语气。
“……这位,谪世先生。”
许久,谪世才听见苏照融低低出声。
“希望您真的没有骗我……我真能救明夷……亦无其他阴谋……”
“否则……否则……”
谪世:“你要如何?”
“……”
苏照融静了会。
“……那你以后,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嗯?何意?”谪世问。
“……”
苏照融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万一我哪天找到你……夜袭……趁你不备,割你咽喉呢?”
“我才干过一次,怪爽的。”
“…………”
谪世默然。
然后安静地,把苏照融放至墙角,退了三步。
“真不愧是我徒儿看上的姑娘。”
“……呵。”
“咚”
“咚”
蓦地,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
以及,门外传来少年熟悉的嗓音——
“谪世先生,您在吗?”
“以及,苏姑娘……是否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