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教棋
同样的院子摆设，沈渊这儿看着就比谢岚那边摆满石块的要空旷得多，一汪池水没有圈养任何鱼龟，无波无澜的安静就如坐在窗边的沈渊瞧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管事让谢岚自己进屋，转身就出了院，谢岚还在外边踌躇了下，想着沈渊这次是又罚她跪、还是又想把她吊起来。
要不是得让沈渊自愿给出心头血，她早就一刀结果了沈渊，怎能让没事就来找她的茬。
谢岚心里有丝许愤懑，但又想到自己如今功力全无，就连杀鸡都难，更别说杀沈渊了。
“还不进来？”
沈渊平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短短四个字谢岚一时也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沉了下心，推门走了进去。
方走到沈渊面前，还没等沈渊出声，谢岚咚一下就跪了下去。
与其让沈渊用别的法子罚她，不如她主动点选个轻松的。
沈渊第一次见谢岚这么自觉，反倒有种莫名的不适应，喉间滚了下道：“起来。”
谢岚没直接起来，抬眸瞅向他，细看了下沈渊的脸色平常，似乎并不是生气，确认沈渊应当不是准备要罚她的模样才缓缓起身。
“坐。”
谢岚顺声提膝坐到了沈渊对面，与沈渊隔了一张榻上的矮几。
谢岚衣裳服帖，一举一动身姿尽显，细长的腿提起时能看见膝盖骨节的形状，袖口围住的手腕细得两指握住还多了半指有余，这种身形完全看不出是那等食量的。
沈渊单手揭开棋盒的盖子，露出里面玉制的棋子，淡声问起：“会下了？”
谢岚睨着颗颗分明的棋子，老实摇头，比起把棋子放在一道道行的棋盘上，她更喜欢把棋子当暗器一指就能击中别人的死穴。
“不是说要学心术计谋？”沈渊捻子落在棋盘正中，沉声道：“人局如棋局，不知章法规矩，就是把自己亲手送到别人手里。”
谢岚闻言，又提眼看向沈渊，明明也不算大的年纪，有些话总是有种六七十岁的老成，她自记事起就是修行练功，除开重要日子平日能见到的人十指可数，人局棋局、章法规矩在她那儿一无是处，之前说要学那些不过就是忽悠沈渊。
沈渊没注意到谢岚眼底的茫然，自顾落子继续道：“所谓谋略，不过就是棋局上的设局围堵，落一子能超对手十子的效力，便就是赢了。”
他语气沉缓，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谢岚不自觉被他长指落子的动作吸引，一听赢这一字她不禁就被勾起了兴致，骨子里的好胜也跟着挑了起来。
日落月升，月落灯熄，管事来收烛台时，谢岚和沈渊两人已对坐一整晚。
“可以了，你回去歇息。”
沈渊收回了搭在棋盒上的手，出声让谢岚回去，谢岚还在仔细看棋盘，看出了自己确实又输了，无法她只能起身告退。
管事进来收起桌上和窗边的烛台，关切沈渊道：“爷，您也歇息会儿吧。”
沈渊轻点了下头，眼前还是与谢岚下的最后一盘棋，谢岚的下法激进，隐约有种要一刀致人死命的杀意，虽欠缺了些徐徐图之的耐心，但也会让人心生怯意。
不过一晚谢岚就能融通其中术法，沈渊心里倒是抹去了谢岚草包美人的印象，谢岚其实十分聪慧、过目不忘，只是平日懒散了些。
“收起来吧。”
谢岚回去后，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睡意，满脑子都是与沈渊一晚的棋局，她屡屡不得手，总是不过几手就被沈渊围堵死了，全然看不透沈渊的心思和路数，想到还要摸清沈渊的弱处，她反倒有点丧气。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动静被候在门外的丁夏听见了，丁夏靠在门上，提声问道：“小姐睡不着，可要用些早膳在歇息？”
丁夏伺候谢岚有段日子，她看得出谢岚虽话少、不是个爱笑的，但性格平稳，不是个会拿下人发脾气的，她倒是觉得谢岚很好亲近。
“拿过来吧。”
谢岚确实睡不着，她从床上起身，一时也没头绪，还是先吃饭要紧。
这个时节江南雨水正当充沛，运河码头运船新起，沈渊这次出去倒是记得把谢岚带上，天不亮便让管事去通知谢岚今日要出门，丁婆子被管事特地交待过，要她给谢岚好好打扮。
丁婆子伺候过的都是官家小姐夫人，眼光不俗气，而且手也巧，要比谢岚自己只会挽个坠马髻有更多的花样。
“小姐，”丁婆子给谢岚把发髻挽高，露出后颈细腻的肤质，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想抚抚，“用哪种口脂？”
谢岚斜眼睨了下铜镜中的自己，过白的肤色已然把樱唇衬出了红润，再用口脂就太艳了。
“不用了。”
沈府大门前停了两辆马车，谢岚戴着帷帽出来时沈渊还没到，丁婆子扶着她上了后面那辆马车上。
马车宽敞，再多坐两人也显得绰绰有余。
谢岚方踏进车厢，便觉得车里有些许不对，她没让丁婆子上车，自己关上了门。
她脚步轻，只有关门时一下轻微的咯吱声，车厢后尾是长长的坐榻，坐榻垫的高，榻下应当有不小的空间。
谢岚摘下帷帽，轻手拨下了发间的一支银钗，这是她特地让丁婆子给她戴上的，而这钗子是她特意打磨过的，钗头尖锐，只要使点儿巧劲便能直插入人的喉间。
她未直接掀开榻垫，而是用手按住了榻垫，榻垫陷下去不多便顶住了个东西。
闷哼一声从榻垫下传来，声音很细，似是女子的声音。
谢岚臂膀一用力，又加了些力道，榻垫下的人还是不动，显然不是来偷袭她的，只是想藏在其中。
府里偷溜出来的丫鬟？
谢岚忽地松手，当即掀开了坐垫，一个紫衣女子蜷缩在木榻里瑟瑟发抖，小脸埋在两臂间全然不敢抬起头来。
“出来。”
谢岚看不见这女子的正脸，但瞧着这身形衣裳觉得倒是有些眼熟，榻里的女子听见了谢岚的声音，发颤的身子顿了下，像是认出了谢岚的声音，缓缓把脸抬了起来。
“兰儿？”
这女子赫然就是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