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罚站
不等谢岚问为何让她端这个，管事便绕开她，径直离开了院子。
谢岚两只像馒头样的手托举着香炉，站在池边，夜色里只有廊道上的一盏盏灯笼亮着光，斜照在谢岚纤瘦的身形上，若是风一吹起，衣诀飘飘，乍看一眼可能会以为是池塘深处飘上来的艳鬼。
大晚上把她叫来这儿，一句话也没说明就这样让她站着，谢岚莫名其妙。
谢岚又不是个真老实的，既然无人看着她，她轻鼓起两腮，对着炉口吹了进去，一次不够又多吹了几次，试着把香炉里的烟给吹灭。
“站着都不老实？”
沈渊从房里走出来，站在廊道的灯笼下，烛火照下的光亮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和眉骨上，睫毛根根分明，反倒遮住了眼里的幽暗。
他语气淡然，但话里的威慑力不减，谢岚停下嘴上的动作，屏住了下呼吸，悄悄把香炉端远了些，试图想遮掩下方才做的事。
“不接着吹了？”沈渊看她樱唇轻抿，刚刚微鼓的两粉腮瘪了回去，冷哼道：“接着吹，爷倒要看看你吹得灭吗？”
谢岚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偷偷抬起眼帘瞟他，瞧见沈渊只着了中衣，腰身挺拔，长发散落在背后，像是要歇息的模样。
这里是沈渊的院子，不见生气、冷清无趣的摆设确实像是他的风格。
谢岚没有多瞟沈渊，低下眉，心里多了几分纳闷，这沈渊就像是她的克星，每次她干了什么坏事总能被沈渊撞上。
沈渊看着埋首不语、没有动静的谢岚，低声又开口道：“不想站着就滚回去。”
他知花娘对谢岚的看重，在他看来谢岚的姿色样貌的确是个可造的，就是这性子得磨磨，可谢岚被罚了不止一两次了，全然没有一点得了教训的模样。
太烈的马训不服反而伤己。
沈渊眯起双眸，厉声重复道：“滚。”
这马儿不听话，毁了也不能被他人所用。沈渊心中决定，谢岚今晚回去，明日就要送到最下等的妓窑里去。
谢岚不知沈渊心中所想，但也没有准备走的意思，她依旧低头站着，仿佛没听见沈渊的话。
她还在愁如何能靠近沈渊，如今就是送上门的机会，就算沈渊叫人把她抬出去，她也要趴住这院门不走。
谢岚脚步没有挪动一寸，直挺挺地站着，把香炉又高举了些，不作声地表示自己愿意好好站着。
沈渊看她不动，还摆正了端香炉的姿势，沉默半晌。
忽地，夜空中飘起细细雨丝，伴着风多了些凉气，不多会儿雨丝变雨滴，滴滴落在池面上渐起涟漪。
谢岚依旧不动，也没出声求饶，任凭雨滴砸在她的发间、额间和身上，同样的雨滴落进了香炉里，没几滴就浇灭冒出的香烟。
烟灭了，按理谢岚就可以走了，但她还是端着份量不小的三足炉站着。
沈渊站在廊道下，雨淋不到他身上，他冷眸看着谢岚洁白的脸颊两边凝集滑下的水珠，又开口说道：“不走，就跪着。”
这句话像是在赶谢岚走，又像是在试探谢岚听不听话。
谢岚则不做多想，咚一下就跪在了池边铺的石子上，手里的香炉不动，仍旧高举着。
忍一时海阔天空，都已经忍了这么多回了，不能在这等好机会上被赶回去，那想再见沈渊怕是更难了。
她垂头，咬紧后牙，忍受着香炉压在手伤处的痛楚和膝盖跪在石子上的痛麻。
沈渊看她真就跪下不走，收起了心里要抛弃谢岚的念头，静静望着跪在雨里的谢岚，没再出声让她回去。
夜里的雨总是越下越大，谢岚的衣襟淋了个透，紧紧贴在她后颈，香炉里浸了水又增加了不少份量，但她依然托举在头顶，手臂没有落下。
沈渊看见谢岚此时已经浑身湿透，却什么也没说，而是转身进了屋。
谢岚听见走远的脚步声，这次没有轻易乱动，毕竟以沈渊的耳力，定然能听见她在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谢岚能感觉到白布包扎的手心里已经兜了一小捧水，再加上香炉的重量，她觉得手里端着的不像是香炉，而是千斤坠。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动，沈渊突然把她叫来他院子，没事让她端个香炉，怎么看都是在试她，要是被沈渊试出了错处，怕是沈家留不得她了。
今晚的雨实在下得不合时宜，把谢岚淋了个透心凉才慢慢停歇了下来，谢岚此刻更像是溺亡在这池塘里、怨气冲天爬出来的女水鬼。
沈渊进去后便再也没出来，谢岚以为她又要跪上一晚时，从窗屋里突地飞出一个茶碗，直击谢岚手上本就端得不算稳的香炉，把香炉从谢岚手里撞了下去。
铛地一声，香炉落地，里面的香灰洒落一地，还飞了一些落进池子里。
谢岚手上一轻快，后槽牙也跟着一松，她慢慢站起身，不必沈渊开口，谢岚明白沈渊让她回去。
谢岚这下没有迟疑，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转身就朝院外走去，她走到门外才知道管事其实一直未离开，只是在门外候着。
管事瞧见谢岚淋得不成样子，眼里对谢岚多了些不易被察觉的高看，他颔首示意谢岚可以回去了。
谢岚一走，沈渊房间的窗口就全开开了，管事走进来，望见坐在窗边的沈渊，停下脚步拱手道：“爷，人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后，管事就没再说其它，即便心有困惑，但沈渊不说，他定不会冒然去问。
沈渊没抬头，沉静了会儿，像是听出了管事无言的好奇，漫不经心哑声说道：“一把好刀得磨磨才能称手，锋芒太过也会伤了自己的手。”
他话说得隐晦，但跟了沈渊多年得力的管事能听懂沈渊话里的意思，只是谢岚的身子看着如此瘦弱，不像是个能经得住考验的，管事还是多了嘴，小心问道：“爷，这刀会不会受不住磨？”
“不会。”沈渊没有一丝犹豫，手肘搭在窗台上，长指叩着窗沿，眼底闪过丝坚定的幽光，唇角微勾，沉声笃定道：“一定是把好刀。”
管事听沈渊这么说，心中疑虑完全打消，沈渊的眼光从没出过错，虽这是他第一次见沈渊看重一个养在院子等着送人的女子，但那女子看着确实不同一般，尤其是敢一人深夜埋尸，着实胆色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