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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易满梁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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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知星心中暗自思量着,这位少卿大人前来视察多半与这黄册脱不了干系。要知道按照县衙方面的规定,今年中秋节之前必须将黄册上报至长沙府。回想起去年一整年,众人为了编纂、统计这份黄册可谓是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赶出了初稿,但其中仍有诸多悬而未决的矛盾纠纷尚未处理妥当。

    不过据刘仁晋所言,不仅本县其他乡里常有村民告状之事发生,就连周边县城也未能顺利完成黄册的编写工作。单以建宁县来说,由于此地移民众多,占据相当大的比重,许多人的户籍都需要重新登记确认。而且人口数量以及分配到的田地面积直接相关联,因此整体来看,人员信息相对而言还是较为准确的。

    村民告状的核心问题主要围绕着土地的大小、田地的质量级别以及新开辟土地的确认这几个方面展开。之所以如此关注这些问题,原因就在于税收负担的轻重直接受到土地面积和田地等级的影响;此外,新开垦出来的田地还享有整整三年免交地租的优惠政策。

    面对里长所呈报上来的数据——关于土地的面积与田地的等次等信息时,人们当然会倾向于将其数值有意地压低,并选择较差的等级来申报。凌知星也觉得只要能够顺利通过县衙那边的审查就行。刘仁晋对此也是持默许态度的。毕竟他本身就是当地人,而且对自己再进一步提升也没有多大兴趣,在自己家得到好处的同时也希望乡亲们能够获得一些实际利益。况且,如果跟大家搞好关系,在这里开展工作的时候,这自己落下的这一份人情总能收得回来,即使不能完全变现,也为自己家中争取到些支持。

    这村民告状的第二个原因便是这户籍认定。只要稍微了解明朝历史的人就会知道,明朝可以说是户籍管理最为严格的朝代。在明朝成立之初,朱元璋就认识到户籍制度的重要性,最初明朝沿袭元的户籍制度过渡,在过渡期间实行均工夫制,但由于连年战乱,人口迁徙频繁,导致新迁入人员漏口脱户现象颇为普片,而且由于战争造成人口减员,大量田地荒废,由此明朝初年,在全国到处是复耕的热潮。在局势进一步稳定后,这前朝的户籍制度自然也不再沿用。在洪武三年,朱元璋举全国之力,推行户贴制度,全国统一印制户籍户帖发往各地,每户一张,分成两栏,均填写该户户主及在户人口的姓名、年龄、性别、籍贯,成丁数,妇女、女孩数,以及田地住宅等事产数,两栏之间用骑缝印,每栏留半印,一栏收送户部,叫“户籍”,以备查勘,另一栏留该户,叫“户帖”。

    就在去年,这乡衙竟然接到了一项重要任务——重新将户户贴上的信息改为黄册!要知道,这凌知星在村子里那可是出了名的见多识广,但对于这黄册制度,他也是一窍不通。

    起初,凌知星还认为,只需要把户贴稍作修改,让它看起来更完整些,能够应付得了县衙那边也就行了。然而,随着编撰工作的深入展开,他才渐渐明白这黄册的厉害之处。

    不仅如此,县衙还专门制定了一套固定的格式模板,并多次派遣官员前来监督指导黄册的编撰工作。正是通过这些接触和学习,凌知星逐渐意识到黄册的作用。

    这黄册不仅仅记录了原本户贴上的基本信息,更详细地记载了每个人所从事的行业、每户人家的财产状况,甚至连耕牛和大型农具这样的生产资料都一一登记在册。而且黄册将每里划分为十甲,共计一百一十户,将每家每户纳入监管之中。

    虽然在此前,建宁乡已经实行过保甲制度,但具体情况却从未正式列入官府备案。如此一来,作为乡衙,自然就有了更多的“操作空间”。可如今,一切都变得透明清晰,再无丝毫空子可钻。

    不仅如此,人们还按照十户人家划分为一组,每十组设立一个联保组织,这种明确的划分方式被严格执行着。与此同时,每个人的职业都要进行详细的登记,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些信息一旦记录下来便不可更改。根据不同的身份和职业,户籍被细分为民籍、贱籍、军籍以及匠籍等等。针对军籍、商籍和匠籍的人数比例,官府也做出了相应的规定。换句话说,如果某人并非匠籍出身,连成为一名铁匠的资格都无从谈起。

    正如前文所述,建宁乡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处于交通要道之上,每日码头上船只穿梭不停,来来往往的商客更是川流不息。因此,当户籍一经确立之后,就无法再轻易变动。至于未来是否会涉及到其他与利益相关的事情,目前无人能知。以过去的情况来看,一个铁匠家中可能拥有十几亩田地,如果让他放弃打铁或土地中的任何一项,都会令其感到十分不舍。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那些码头上的船夫们。

    这黄册制度的执行,对明朝的社会安定、经济发展等均起到非常积极的作用,可这凌知星只是一个小小的乡衙中当差的,所谓的这些积极作用似乎和自己不挨边,反而除了增加了工作量外,还给底层增添了许多束缚,如此这般,凌知星和这乡衙中的其他人一样,对这黄册制度打心里就十分讨厌。可是凌知星经常跟在刘仁晋身边,早已经学会了不谈国事的习惯。

    话接前言,凌知星对于少卿即将到来一事虽感棘手,但内心并未慌乱。他与唐达财略作交谈后,站起身来,将王富安召唤至身旁,并向其简要叙述了易家与周家之间发生械斗一事以及自己对此事的处置经过。至于事件起因,则被一笔带过——毕竟如何对此事定性乃王富安之职责所在,凌知星觉着自己无需多言。

    听闻仅有两人受伤,王富安似乎并未太过在意,遂询问起伤者的状况。凌知星则回应称伤者已由同伴送去医治。当得知这场械斗牵涉到周家时,王富安决定顺水推舟做人情,便叫周四前去处理相关事宜。同时告知若需乡衙出面解决,再上报给刘乡丞裁决即可。

    待周四离去之后,剩下的三个人继续听着唐达财讲述那些天南海北、稀奇古怪的趣事,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

    这时,唐达财突然话题一转,感叹道:“今天才得知刘大人身患疾病,平日里多亏有诸位悉心照料。尤其是刘大人对我更是有着深厚的恩情啊!主簿大人刚刚所言,其实对二位大人说了也是一样。只是……说来惭愧,至今我都尚未前去探望过刘大人呢。不如这样吧,小弟打算先去探望一下刘大人如何。”

    凌知星与王富安自然不会多加阻拦。于是,众人又寒暄了几句,唐达财出门前取出两礼物,分别递到予凌知星和王富安二人手中,然后转身离去。

    唐达财前脚刚踏出房门,王富安紧接着也跟了出去。此时屋内只剩下凌知星一人,他径直走进内室,从怀中掏出刘达财赠送的礼物。拆开包装后,里面是一方精致的砚台以及两支毛笔。

    凌知星将礼物收妥放好,随即便又拿起桌上那份呈报上来的黄册,开始逐页仔细查阅起来。他全神贯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并时不时地用朱笔将存在疑问或需要进一步核实之处圈画出来。

    众人切莫被那些影视剧蒙蔽了双眼啊!要知道这大明朝的官府事务极其繁琐复杂,绝非影视剧中所呈现得那般轻松简单。除了三班人员(指皂班、捕快班和壮班)需要执勤站岗外,其他当差之人也是异常艰辛劳累。他们每日都要面对堆积如山的文案和无尽的数据统计工作,这些任务仿佛永远也做不完似的。如果有人天真地认为只需动一动嘴皮子就能将工作顺利完成,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毕竟现实中的官府办公远比想象中的更为艰难困苦,每一项任务都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才能妥善处理好。

    凌知星仔细地查阅着黄册的登记情况,对照以前的户贴逐项比照查看。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尽管手头的事务繁杂多样,但现在毕竟刚刚过完正月,新上报的材料相对较少。而且,今年的农田耕种登记工作尚未全面展开,所以凌知星并没有感到太过焦急。眼见天色已晚,他便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准备离开衙门。

    当他踏出乡衙大门后,仅仅走了几分钟,就看到易家的三儿子易满梁正站在街道边。显然,易满梁一直在此等候着凌知星。一见到凌知星出来,他立刻快步上前,殷勤地说道:“凌大哥,您这么晚了还在为公家事操劳,真是辛苦了!小弟前些日子得到了一坛长乐的甜米酒,味道绝佳。可否请哥哥给个面子,一起去品尝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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