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章 虚相
城堡小药房。
贝拉推门进入，挥手退下正在为顾兵包扎伤口的女佣。
“三天后我会为你安排一名剑术高手，众目睽睽之下你要掌握分寸……虽然我相信你的能力，还是希望你谨慎行事，不要有意外。”
顾兵靠近灯光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贝拉又说道：“以后你会以我的侍女的身份出现，按我们的计划事，我毫无保留的付出一切！”
贝拉上前一步低头俯视：“顾兵，我赌上所有，你……我不希望出现任何的差错！”
顾兵从手臂上挪开视线看向贝拉：“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我希望你不要参与，找一个更有担当的人来共谋，踏上战场就应当全身心的投入，有人生有人死，强者生存亘古不变，世事万物每时每刻都在重演和历新，贝拉，我们汉人有句古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送给你！”
“你是聪明的人，早已权衡佐证过……既作决定、又何必心思恍惚，失败又如何？我尊重每一场战斗，不论场内场外，我从不关心失败后怎样，因为那时我早已血干力尽！”
顾兵的眼神锋利如剑。
贝拉移开视线，“我们的计划庞大复杂，将行之事如虎口拔牙，后续更是遥远漫长，我们在必要时果断更改计划作出可以舍弃的牺牲！有些事可以慢慢来，有些事早作决定……”
顾兵眼神飘向远方。
“万事开头难，过了这一关后你可以选择——浅则富裕安康，强则潜龙升渊！”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人来完成的，人分百种、犹以信任为重，我们规划中，石头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我需要他。”
贝拉抚袍坐下，脸色沉重想了一会儿，沉声道：“……本不想隐瞒、但是……杜赛因走的时候我试着问过，他的原话是……还没有斗人能活着走出可扎尔海斗兽馆，其实我们教中能派出许多杰出的人才作为备选！”
“我只要石头。”
顾兵眼神坚定，急道：“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由人来完成，有些事情上我任何人都不信，不管如何，你！要保下他的性命。”
一向冷如冰霜的顾兵失了分寸。
贝拉心里反而一松——
人性的弱点。
思量一阵，委婉道：“人总是盲目的相信自己的感觉……虽然我也不想最坏的事出现，但我们的计划可以添加备选人手！”
“……只有杜赛因家族才能执行最后一段最艰难的线路——战火不断的陆地之海和黑海，杜赛因出身显贵、倔犟的像块顽石、高傲的不可一世，他的眼中只有贵族才能称之为人，我不能明确说明石头在筹划中的重要性，一名低贱的奴隶参与宏大的计划，他会认为是一种悔辱！可惜石头和你不同，没有一个能证实的贵族的身份……盲目的行动会适得其反！”
“所以……顾兵，我知道你现在想什么，但是我不希望你试着去做无意义的行动，那个地方的守卫森严、一支军队亦难攻克。”
贝拉看着顾兵的眼睛放慢语速。
“我见识过，不用怀疑我的话，除非你能推倒那座斗兽场！”
叹了口气：“天气好转之后，我会尽快的去一趟可扎尔海。”
贝拉离去，顾兵略显单薄的影子投在墙上。形单影只。
斗兽馆地下一层。
阳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双层木门隔绝走廊的灯火，用心观察能寻到丝丝光线，阴暗，潮湿，逼仄，阴冷。
再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喋喋不休的咒骂，一切都变得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身体里血液流淌的声音，偶尔传来一声厉叫，震耳欲聋。
不知名的虫子到处爬动，时不时因物种不同打斗起来，几只千足虫顺着门缝透来的光线爬动，它们定居在黑暗洞穴中也喜欢光亮，顺着污垢脚背往上爬、伸出触角到处辨别方向，石头拨动枯草堵在它前面……再次堵它前面不让它爬下小腿。
石头知道怎样让人发疯，关在一间暗室里……不知道日月、不知道季节、没有人与你讲话，会听到身体内血流的声音，像潺潺的溪流，一个咳嗽会吓自己一大跳，震得耳膜在疼……随时可以在黑暗中死去腐烂……剩下呼吸与食物本能需求后只能一个人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自言自语、哈哈大笑、模仿两个人、一群人对话，久而久之，分不清现实与想象，仿佛置身于一个荒诞的梦境之中。
黑暗中不停出现顾兵、刀哥、一众师兄弟各种喜怒哀乐的表情，拉着石头不断的讲话。
石头缩回伸出的手——
知道那是自己想出来的小蓝。
又只剩下黑暗。
拂下腿上面的虫，看着它们翻滚着找个方向爬动，一只只爬来爬去，伸出手想按住一只，小蓝的手伸过来弯着月牙眼笑个不停，一声声的喊着石哥哥，小白依然呆萌萌的望着地上爬行的虫子——流出口水。
石头连忙去拉小白伸出的手——
划过空气。
石头苦笑一下拍打自己大腿两下，站起来抓住屋顶中间的铁勾做起上拉运动，左手右手换着做遍，卷起腰腹，伸出脚勾住，吊着卷腹，直到自己精疲力尽，掉在潮湿污秽的地面上沉沉睡去。
笨石头！快点，这呢！
一张小巧精致如樱桃般红润的脸左顾右盼，眼神中透着些许慌张，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那微微汗湿的头发黏在了鬓角边……张开那如红苹果般的手心，和肉干紧紧粘到一起，递到小石头面前，“没见到她的人影，你还是快点吃啦！别藏起来……又让她抢走……石头我们去那边儿树林看小鸟，我上次就听见小鸟在叫！”
……石头跟随扎着两个发髻的清如追赶着跑向后山去，一路欢笑灵敏的奔跑……
顾兵凶戾的眼睛闪现在石头的眼前，张开手指抓过来……一向都只是气鼓鼓的清如一下子站到石头前面，“顾冰，你一直欺负人！明知道这么艰难还藏着掖着，当别人是傻子！你早就跟贝拉串通一气，你却什么都不说……你安着什么心……还坚持、等你、都等了很久很久啦……坚持不住了……不等了……等不到……顾兵！你骗人！”
清如变成一只雪豹朝顾冰扑过去。
……顾兵眼神坚定明亮，“石头！等我，相信我……我马上到，坚持住，别多想、跟我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如来所说身相，即非真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昏暗狭窄的房间响起平和低沉的声音。
一只千足虫一次一次往一块光滑潮湿的石砖上爬，石头口中无意识的吟唱着经文，一边看着这只倔犟无比的虫子。
不知疲倦的尝试——
强烈的生命意识。
被禁锢在黑暗中的生命，如坠无间炼狱，饱受煎熬，痛苦、血腥、孤独……人世间罕见的苦难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加诸其身，永无止境……远方有小蓝纯真的牵挂如温暖的阳光，有师兄弟患难与共的真挚如熊熊燃烧的篝火，亦有顾兵殷切的叮嘱如春风拂面……
苦难与希望交织。
虫蚁在阴暗潮湿中钻进钻出，尚且忙碌不停歇，那些有期盼、有守护、有等待的人，又怎能浑浑噩噩，放任胆怯、害怕如毒蛇般缠绕，让虚幻与现实混淆不清。……
“磨难致我不死亦会给我力量！”
石头单调的重复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