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麻烦
十月底时，京城飘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初雪毫不含糊，十分盛大，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落下，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一层。瑞雪兆丰年，这样好的兆头，天和帝亦登上庙台，祈求上苍祖先，让来年和今年一样能够风调雨顺。
帝王登庙台是常事，只是这回，和天和帝同立祭台之上的，不是皇后，而是沈贵妃。沈贵妃再次被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就连沈家，也凭着这样的信号，各个店铺的生意都比比往年这个时候好了一倍不止，更有让利着，简直是上赶着给沈家送钱。
“皇后身体不安，遂由贵妃代为执礼”的理由没有人信。
这理由别说朝臣和百姓不信，就连沈韫也不信。
毕竟前世，可是没有这一出的。
沈韫把凌西传来的信件投入火盆，火舌燎烧纸张由小变大，脸庞在火光映衬之下忽明忽暗天和帝似乎加紧了捧杀沈家的动作。
她仔细思量着天和帝这样做的原因，大哥离家出走的消息虽然传遍京城，但绝对够隐秘，天和帝定然不知晓大哥的真正行踪。
除了这件事，沈韫想不出来沈家还有哪里突然碍了天和帝的眼。
难道是因为那枚被她黑掉的百年首乌？
想到这，沈韫乐了一下，她虽然看清了天和帝藏在宽仁面孔之下的自私凉薄，但也知道他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个哑巴亏做到这个程度。
那就是因为张家了。
想起张慧，沈韫叫了夏叶进来，吩咐道：“菊花饮的方子可送去给张家了？”
十日前沈韫与张慧出城泡汤，路上挨着接了佟宝儿和吴静，马车上准备的一道菊花饮很得几人喜爱。
夏叶笑着回道：“自然是送去了，就连制这香饮的原料也都送去了些呢，不然吴小姐可是要说我们沈家小气的。”
“嗯，可是要把东西备齐，才能堵住她们的嘴。”
沈韫又问：“二爷昨儿可去医馆了？”
“自是去了的，二爷听您的，即墨听春雨的，二爷才回来，即墨就巴巴过来后院了。”夏叶捂嘴偷笑，同时偷看沈韫，却只见沈韫面色无波。
她现在心如磐石。
磐石自非天生，是那日她从云居寺归家后，半夜睡不着，身披寝衣坐于桌前，抄了不知道多少遍《妙色王求法偈》才炼成的。
夏叶不死心，想再说点什么，可沈韫面无表情的模样让她不敢造次，只得又悄悄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的瞬间，沈韫眼波一动，静止了一瞬后轻轻叹气，拿起笔再次默写了一遍这些天抄了不知多少遍的经书。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佛说了很多，说了人生八苦，说了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她不能全然理解，但至少，能稳住心神。
多奇妙，她明明不信佛，可抄佛经又能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前世牵扯，此世夫妻，面对帮她助她的俊俏男人，沈韫真的做不到心如止水。
只是上苍让她重活一世，为的一定不是这情情爱爱。
沈韫相信，她对齐聿不过是有好感，这样浅薄而不深重的情感，是很容易弹压下去的。
她捏住纸页，把写好的经文和之前抄写的放在一处，今日天气晴好，日光透过窗子，沈韫盯着自己几乎透明的手指。
手指搓动间，沈家和张家的事情重新浮上心头。
别看沈韫不过是和张慧一同去了趟庄子，但在外人看来，如今沈家和张家已经恢复姻亲之联，更别说齐聿入石洞书院求学，听即墨说，外祖父是颇为赏识齐聿的。
沈家与赵邺这辈子都会牢牢绑在一起，沈家既和张家通亲，便好像也把张家拉上了船。
这船张家其实上得迷迷糊糊的，可朝堂之上，无论是姻亲故旧，还是师徒同窗，只要搭上一点关系，就是不能完全割舍的。而到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之时，亲疏远近更是全凭掌权者的一念之差了。
沈韫有些懊恼，她是不是不应该轻举妄动的。
可如今外祖母身体渐渐安泰，听说前几日她老人家还着人给沈家送去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她亲手给未出世外孙做的小肚兜。
她娘高兴得要命，直接上门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嫁给齐聿，沈韫向来是想回娘家就回娘家的，可沈母根本就等不及她回家，只用一封信件分享亦觉得文字单薄，难抒其意。
没有什么不应该。
既然救下了外祖母，外祖父就一定会在孝义允准之下，和沈家重新往来。相信无论是外祖父还是舅舅，在外祖母与母亲的两条性命和在天和帝眼中清清白白之间，都会选择前者。
还是那句话，只要天和帝有心，多清白的人家都会被他找机会泼脏水。
天和帝给沈家找麻烦，大不了她也给天和帝找找麻烦就是了。
而凌西，高家，就是天和帝要面临的第一个麻烦了，而沈韫相信，天和帝身上，一定不知这一个雷，时间还长，总有时间与他周璇。
想明白了这件事，沈韫便又铺平一张宣纸，用左手写了封密信，叫凌雪去天香阁一趟。
天香阁作为京中第一酒楼，款待的食客遍布五湖四海，人多眼杂，消息汇聚，原本是沈家很重要的一个产业，不过因为沈韫喜食楼中饭菜，沈父便直接把天香阁的房契地契塞进了沈韫的嫁妆箱子里。
再多宝贵的消息，在沈父眼中，也比不上女儿能在嫁人后仍旧肆意吃喝。
凌雪如今已经是后院的人了，小姑娘执拗单纯，认主子便只认一个，这会儿正在后院空地上教习冬雪拳脚。
一听沈韫唤她，她自己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冬雪倒是着急得不行，直催醋凌雪道：“你赶紧去吧，夫人找你一定有急事！”
冬雪人影一消失在连廊拐角，冬雪紧绷的身子骨瞬间卸力，直呼“造孽”。
凌雪飒爽，她是很喜欢，但不代表她一个细皮嫩肉的丫头就也想耍枪弄棒啊！
偏偏她还不能说个“不”字，武力镇压什么的，冬雪表示，这东西真的挺残酷，力量差异太明显对弱的那一方，简直是这世间最残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