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报答
凌雪去天香阁为沈韫送了封信，回来时还不忘带个食盒回来，装了两样近日里后厨新研制的菜，陈掌柜想让沈韫她们几个尝尝。
两样都是肉菜，却算得上小食。
一道是用酒渍的牛羊肉薄片，还有一道则是撒了桂皮和生姜粉加盐腌渍的牛羊肉干。
除此之外，凌雪还从街上摊贩那里买了炒好的栗子。
凌雪没有推辞沈韫补给她的金瓜子，难得有了些自得的心思：跟着夫人的我简直聪慧，瞧瞧现在这荷包鼓的。
正值下晌，用上一顿茶点也合时宜，见沈韫也来了兴致，夏叶便拽着冬雪去厨房，不一会儿，桌面上就摆的满满当当，全是小碟子小碗。
可能是人多，也可能是桂花甜酒实在醉人，没一会儿桌上的吃食就全空了，几人却意犹未尽，只觉自己也没吃什么。
吃东西的时候大约都有这等错觉，等停下来，才觉得肚子要炸掉。
如此一来，晚膳时也是用不下什么了，但沈韫还是陪着齐聿一同坐着，小口啜饮着面前的一盏梨子水儿。
齐聿如今能品出来梨子的味道，等填饱了肚子，便也跟沈韫要了一碗。
梨子水的甜润从舌尖蔓延到喉管，胸前也觉清凉一片。
他狠狠松口气的模样明显，沈韫笑了笑，问他：“可是课业繁重？”
齐聿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这不太好说。
他天资聪颖，虽未曾正经上过书院，但读得书不少，就算真有什么缺漏，也很容易便能补上。
“今日张老大人旬休。”
只这一句，沈韫便懂了。
外祖父是真把齐聿当成了外孙女婿，当成了张家人。张家人就没有不学无术之辈，小老头觉得齐聿过去空度光阴实在可惜，明明有才却想悠闲度日更是可恶。
沈韫安慰他：“我倒是羡慕你能见到外祖父。”
照理说这话其实挺可怜的，让人听着心里就不是滋味，可齐聿没有忽略掉其中隐藏的幸灾乐祸和心有余悸。
沈韫确实是心有余悸的，听张慧说，外祖父对小辈学业的要求一向严格，无论男女。
侥幸逃过一劫的沈韫笑了下，给他出主意：“其实你不必听我爹的，而且就算是进了书院，你也可以和外祖父说身子不行，承受不住过于繁重的课业。”
让齐聿去念书，便是二人因沈靖和沈母之事回沈家那一回，沈父背地里和齐聿提起的，理由是“如果沈家不出来个读书人，我死也不瞑目”。
沈父不是个轻易提生死的人，更不是胡搅蛮缠的人，齐聿想起交谈时沈父的眼神，竟似有恳求之意。
那一刻齐聿便意识到，沈父对沈家如今的位置看得真切，儿子不能成才，女婿总可以拼一拼，若是真能拼成了，凭着他的良心好坏，总能帮衬沈家几分，最坏的，想着将来若真有不测，他至少能护得住沈韫。
“岳父和外祖父常和袁大夫见面”
装病？想都别想。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齐聿回了前院，喝过药后便继续背书。
在凌风看来，齐聿实在是过于努力了，简直是使出了考状元的力气，不会是真的想考状元吧？
他这样想着，便也这样问了出来。
齐聿想了想才说：“也不是不可以。”
没想到能得到肯定答复，凌风反应过来后，内心咆哮：那不行啊！面上却道：“公子开心就是。”
齐聿开心不开心的，凌风没太看出来，但在他心中，公子如今肯治病，肯出门，有个目标，哪怕是这种目标，也比原来消极处世，每天要死不活得强。
因为违心，所以凌风说这话时说得挺艰难，而后思绪越飘越远。
齐聿冷不丁说了句：“是吗？那你怎么和你主子交代。”
对这句话，在过去多年的习惯中，凌风已经能做出条件反射了，哪怕心里在想着别的事，嘴上也能给出最最正确的回答：“属下的主子只有您一个，从属下来到大邺，来到您身边，主子便只有您一个！”
他及时咬住舌头，没有顺着替自己那不善言辞的妹妹一起表忠心，谁让人家已经攀上了高枝可少了两句又不习惯，便接着说：“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齐聿知道凌风是真心的，凌风也知道齐聿这次不像刚开始时排斥他，而是对送他来的人有气罢了。
说是有气，也不大，公子不在乎了。
齐聿果然没有在这上面纠结，视线从书页移到油灯上。
这不是他原来用的油灯，虽然材质都是陶瓷，但原来那盏灰扑扑的灯盏和现在这盏泛着光泽的白瓷灯盏完全不是一回事。
齐聿是个对外界事物感知迟钝的人，他无所谓吃穿用度，但就是如此，他也感觉出来，白瓷灯盏自带的光泽，是真的能使油灯更亮些。
灯芯作引，燃烧着灯料，齐聿为自己找好了理由，开口道：“我对这荒怪不经的人生毫不留恋，也没有兴致去过，但是我如今过得实在舒服。”
他列举着自己舒服的例子：“地龙温暖，衣物富贵，吃食精致，我甚至知道了梨子是什么味道。”
“你觉得今天的牛羊肉干怎么样？”
啊，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
凌风摸了摸后脑勺。
“凌雪给你留了，我知道。她，也给我留了。”齐聿并不等凌风回答什么，继续道：“她为我做了这么许多，我没有什么能报答她的。”
这理由越说越觉得合理，“反正她想要做的事还挺有意思。”
凌风与普通的暗卫死士不同，并不是被训练成杀器来使用，是辽国国君为皇子皇孙培养的左膀右臂，别看他因着这些年的清闲自在变得有些自由散漫，但该敏锐时绝不会一问三不知。
他自然知道公子口中的，夫人要做的事是什么。
凌风沉默片刻道：“夫人想要做的事，和陛下的图谋，共行不悖。”
“是啊，能共行到崖壁之前。”齐聿眸色深沉，只一点火光映进来，跳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