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故地
齐聿穿了身白色锦袍，衣襟处用极细的金线绣了暗纹，显得皮肤好像更白了，整个人在发光。
但病色却少了几分。
吴静看了看沈韫，又看了看齐聿，心说，这有钱真好，别说衣裳比从前不知道富贵了多少，娶个好人，也不是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齐聿冲着佟宝儿和吴静二人抬手作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一双眼就跟黏在沈韫身上一样不肯挪开。
偏偏沈韫却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
在八卦面前，再不对付的局外人好像都会突然有些默契，佟宝儿和吴静对视一眼，眼中同时浮现出几个字：这是有事儿！？
沈韫不开口让她们两个避开，她们也不主动走，急得凌风抓耳挠腮，直冲着春雨使眼色。
春雨缓了会儿，移步到石桌处，对着二人道：“两位小姐，我们二爷和夫人有话要说，您们移步到放归池处看看鱼可好？”
亏着春雨还能想出个名头，哪怕不走心。
才和沈韫做姐妹不久，吴静还有些顾虑，身子挺直了些想要站起来随着春雨离开，可转眼一看，佟宝儿根本不动弹。
她不动我也不动。
佟宝儿和吴静二人如同老僧入定，脑子却活的要命，眼珠子也在沈韫和齐聿二人之间来回地转。
沈韫只当作没看见。
齐聿松柏般的腰背松了一下，行步到沈韫身边，弯腰低头看她，声音很轻，叫了声：“娘子。”
他不是头一回叫沈韫娘子，可不知怎的，这一回，不管是被叫的还是叫人的，心脏都有了点点酥麻之感。
但万事开头难，僵局到底被打破，后面的话就好说出口了些似的。
齐聿再次叫了声：“娘子。”
这回他没再停顿，继续和沈韫说话，像是在哄人一样的语调：“那是我从前来云居寺清修时住的小院子，清幽宁静。”
沈韫顺着齐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只是那条幽深小径。
“那里有棵榕树，还算是风景，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盛夏之时，枝叶繁茂，绿意参天，树盖不止能抵挡滚滚热意，好像还能掩住蝉鸣。
那时当然算是风景。
可前世沈韫有在深秋之时看过那棵榕树，树叶凋零的模样，和浆糊一样的心情搅弄在一起受到那时心境的干扰，沈韫抬手抚了下胸口，然后终于抬头看齐聿。
齐聿不闪不避，沈韫从中竟然看到了求饶讨好之意。
无论前世今生，求饶讨好四个字和齐聿实在是不相关，沈韫一时恍惚，恍惚连带着的就是神思不明。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通向那座小院子的山路上了，也才发现自己的除拇指外的四根手指都被齐聿握于掌心。
被留在亭中的佟宝儿和吴静面面相觑，佟宝儿满眼都是询问，这怎么就跟着走了？
吴静叹口气，站起来活动身体：“美人计呀美人计。”
佟宝儿恍然大悟后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哎呀”了一声。
“没事儿。”想到自己乔装打扮围追堵截齐聿那么长时间都不知道齐聿还有个隐秘的清修之地，再看如今齐聿对着沈韫伏低做小的样子，心中最后的郁结也随着一声“呵”消失的无影无踪。
吴静看着两人背影消失的山路，内心笃定，安慰佟宝儿，“没事儿，美人计也是互相的。”
齐聿深居简出，不近女色的名声响，现在却为了沈韫做到这个份上，佟宝儿一想就想明白了，顿时放下心来，和吴静一起往放归池走去。
山间小路上的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路不平坦，双脚踩踏时偶有深一脚浅一脚，许是因为这个，齐聿没有松开手，沈韫也没有把手指从他的掌心抽走。
二人在紧闭的木门前停下，身为主人的齐聿却没有立刻去开门。
自梦到和沈韫在此地对弈之后，齐聿便再也没有来过这了，如今站在门前，心口竟微微一滞，手上便控制不住地使了些力气。
这份力道来的恰到好处，打断了沈韫不可言说的故地重游之感。
察觉到沈韫看过来的视线，齐聿强压下胸口不适，松开了沈韫的手，取下挂锁，推开了木门。
木门的里子和它的干裂陈旧的外表一样，缓缓而开时有干涩的摩擦声，这声音轻飘飘的，倒不至于刺耳。
齐聿迈过门槛，转身去看门外的人。
木门完全打开，二人中间并没有能遮挡视线的东西，一阵秋风起，吹落更多的榕树叶，树叶在空中打璇儿，风止时，落在了沈韫刚刚被风吹动的裙角下。
风止意不停，裙角也在微微颤动，沈韫萧瑟的秋风里，仿若一朵轻轻摇晃摆动的牡丹，美丽却伶仃，好像风再大些，便能把这朵花吹散。
齐聿不知为何心中一紧，下一瞬就朝着沈韫伸出手，“屋里有燕山寒茶，你可要尝尝。”
燕山，北方辽地神山，沈韫从天和帝处要来的百年首乌便产于此山。
和百年首乌一样，燕山寒茶也是身为大邺首富的沈家弄不到的好东西。
对上沈韫探究的眼神，齐聿没有说话，只是又把伸出的手往前递了递。
齐家玉郎，何止有一张玉面，就连一双手也是骨节分明匀称。
沈韫晃了晃脑袋，赶走这不合时宜的念头，然后把手放了上去。
齐聿立刻收拢手掌，像刚刚一样，握住了沈韫的手指。
二人双手交叠时便起步而行，都忽略了他不止握住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