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装神
时间很快就来到第二天清晨，街上卖朝食的摊贩支上摊位，有摆蒸笼卖包子米粥的，也有支油锅卖油条豆浆的。
清晨时候青菜最水灵，有聪慧的小贩会挑上两筐还带着露水的青菜敲响高门大户的后门，和负责厨房采买的管事商量价格，“府上小姐们多，都爱吃些清爽小炒，今日中秋，人口一定更多，这菜也不多，您就都要了吧。”
管事想想这话也对，若真剩下，那就切碎拌肉里，给下人们包饺子吃。
月饼配饺子，甜嘴儿的点心有了，香喷喷的主食也有了，如此也算是过个好节。
有摊贩刚给顾客包上两个烧饼，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辆青骡小鞍车拐进了锦绣巷。
他“诶”了一声，觉得惊奇，锦绣巷里住着的人家，哪有乘骡车的？莫不是哪家的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摊贩摇摇头，这大过节的，有穷亲戚上门，也是晦气。
骡车稳当停在门口摆着两尊破旧石狮的大门前，车夫没有伸手撩车帘，说话时也收了平时的大嗓门儿，好像是怕吓到谁，“小师傅，你说的齐国公府应是到了。”
一只素手撩车帘时露出半截手帐，一张白净的脸好像能发光，把酱色的骡车照亮了一样。
齐俊竹探出头，往门上牌匾看，笑容瞬间变得很璀璨。
她拿着包袱轻盈跳下马车，把包袱往肩头上一甩，天真烂漫的和普通少女并无二致，却在下一刻冲着车夫端端正正行了个佛礼。
“静竹多谢施主搭载一程，待我回到白马寺，一定为施主供上一盏莲花灯在佛祖面前，以求施主一生顺遂。”
白马寺是皇家寺庙，是达官贵人方能踏足的地界儿，他一个车夫，还能在白马寺供佛灯？还是小观音亲自帮他供上
车夫当即双手合十，“静竹师父实在是抬举我了。”
齐俊竹笑了笑，眼神慈悲。
车夫在齐俊竹的目送下挥动了手中皮鞭，脑中却一个劲儿回想尼姑帽没笼住的几根发丝，乌黑的发丝落在白皙的脖颈上。
骡车行进间，车夫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着青灰色僧服的清丽少女站在褐色大门前，手指搭在大门中间的圆环上。
他命好，在白马山脚下遇见了小观音，原本没打算停下，结果一个回头，却看到了这小尼姑的脸，四目相对间，他就把什么都忘了；等到小尼姑主动与他搭话，想要乘上骡车时，他更是把赶路回家见刚新生儿子给抛到了脑后。
车夫控制不住喉头干痒。
骡车仍旧行走，速度渐渐加快，等到了人迹罕至的郊外，临近断崖，车夫突然狠狠挥动长鞭，青骡鼻子呼哧呼哧，跑得越来越快，等到了崖边止不住四蹄，带着车夫和身上拖着的小车一同落入崖底。
车身碎裂，骡马血肉模糊。
有不知名的婴儿顿时啼哭不已，齐国公府上下则惊喜连连。
齐俊竹敲开大门后，小厮把齐俊竹恭恭敬敬请进府里，另一个小厮往虎啸庭方向跑，边跑边叫嚷，“小姐回来了！小姐不对，静竹师傅回来了！静竹师傅回来了！”
齐国公睁开眼睛后便翻身而起，脚下生风，越走越快，很快就到了大门口。
看到在门廊处站着的清瘦的齐俊竹，齐国公停下脚步，他鼻尖一酸，眼泪登时就要掉下来。
他才要再往前走几步，有人影从余光里迅速穿梭而过。
冯氏抱着齐俊竹就不撒手，哭得很认真，喊道：“女儿你可回来了！”
此情此景，铁血如齐国公都心软了下来，但齐俊竹没有，她牢记着“小观音静竹”这个身份，厌恶从眼中一闪而过，没被任何人抓住。她慢慢把冯氏的胳膊手从自己身上挪开，轻轻往后撤步。
齐俊竹看了眼齐国公后，无波的双眼中有恰到好处的，能让齐国公看清的孺慕之情，再看向冯氏，然后才双手合十，“见过两位施主，两位施主安好。”
这句话听在齐国公耳里自动就转化成“女儿拜见父母亲，多年不见，父母亲可还安好”；听在冯氏耳中，则是“你不用叫我女儿，我不把你当娘，你于我，只是一位施主罢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冯氏再对齐俊竹有意见，也不会在此刻发作，到底是她有求于人。
而且她瑟缩着眼神瞟了眼齐国公，看齐国公那副慈爱的模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有了踏实之感。
不枉她昨日使了大价钱请人送了封急信到白马寺。
齐府后院饭厅里，沈韫齐聿才坐下开始用饭，便是听凌风说话。
“这齐府和国公府南院就是不一样，这分开自有分开的好处。”凌风说着从他妹妹凌雪那里得来的消息，“您们是不知道，大公子夫妇因为到的最晚，还挨了国公爷好大一记眼刀。”
沈韫未对此事做出评价，而是问齐聿，“如果你还在南院，未曾另辟府邸，大伯父可会叫你在天蒙蒙亮时去国公府大门口迎齐俊竹？”
齐聿没有迟疑地答道：“他不会。”
沈韫点点头，本来已经想要放下的筷子没有放下，而是伸出去又夹了一块儿桂花糕。
饭厅重新安静下来，凌风又被接收了春雨眼色的即墨扯了出去。
脑袋摞着脑袋趴在门侧的几人果然又听到了些声响，他们先听到了男声。
齐聿的声音清越，细听却是带着些特意放出的柔，“你可好奇齐俊竹眉心的红点从何而来？”
沈韫看他，“嗯？不是说有佛缘？”昨儿齐聿对沈韫说尽了齐家人，齐家事，沈韫趁机提了句小观音，可齐聿没什么反应。
“你怎么提起这个？”沈韫觉得奇怪。
齐聿：“你昨日可是叫她小观音，但刚刚，你直呼其名，可见，我与你是一样的。”
一样的认为她在装神弄鬼，一样的不敬这尊小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