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抱怨
齐国公从来独断专行,但这回是有理有据,齐俊文痛哭流涕说了好些不分家,舍不得父亲兄长之语,倒是让齐国公面色有些动容。
齐俊文忍着剧痛跪行到齐国公面前,见齐国公终于有些神色波动,正准备再接再厉,然后就见齐国公向他伸来大掌。
他克制住了想躲的冲动。
齐国公拍拍齐俊文脑袋,说:“你虚长俊竹几岁,为人处事上却多有不及。你还是个男子……”
失望的语气明显,如果是以前,齐俊文会觉得羞愤不已,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此一时彼一时。
“爹既然不放心儿子,那就看着儿子,不要分家!”齐俊文声嘶力竭。
沈韫看他如此做派,神色冰冷,前世齐国公死讯传入京城,齐俊文也没哭得这么伤心过。毕竟那时,齐俊武夫妇被冯氏拿捏得死紧,半点没有争齐国公世子之位的心思与能力了。
其实就在前世沈韫身死之时,齐俊文也没能成为新一任的齐国公,只堪堪做了个侯爵。
齐俊文仍旧哭嚎着,齐俊武夫妇强忍着才没骂他装模作样。
好在齐国公从来不是眼盲心瞎,又拍了齐俊文脑袋两下,说:“分家不离家,你还在这国公府。我和你娘总是要一起过,你总能多分些东西。而且,”他停了下,语气坚定:“你大哥和大嫂总是会照顾你的。”
齐俊文刚好又哭完一声,正吸气时,准备下声哭个更大的,就听到齐国公这样说。
他没再能哭出来,因为他抬头吸气时,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陡然清晰。
他看清了他亲爹的眼睛。
洞悉一切,有些不耐烦,甚至还有压抑着的,很隐约的瞧不起。
没有做父亲的,想要瞧不起自己的儿子。
齐国公没再看齐俊文,再抬头时挨个看了一遍厅中众人,“行了,你们现在回去,明日交账册。”
“哦,对了。”
他突然笑得古怪,带着难以言说却难以掩饰的兴奋,“这账册是要交给沈府管家,你们都见过的,就那个干瘦的小老头。”
这句话像一声惊雷,齐国公丢下后,不顾把众人炸的外焦里嫩,带着齐管家翩翩然就走了,并未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他,齐国公,如此显赫,难道还要他来做登记造册的事?
至于齐管家其实是齐聿那头的管家这件事,齐国公表示,人家院里从聿儿媳妇的那几个丫头,到后面跟回来的明家老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比齐管家身健体壮,头脑精明?
出了虎啸庭,三房人先后同行时很沉默,各回各处时周围都是自己人时,也非常的沉默。
齐俊武仍旧和刘氏一同回到了寒松院正房,丫鬟有眼色,两位主子一进去,就退了出去,从外面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砰”的一声把沉默的二人叫醒,齐俊武和刘氏迅速去找对方的眼睛。
四目相对间,二人都发现了对方眼里的熊熊火光。
与寒松院中火热的沉默不同,冯氏院中的沉默,则是透出了些死寂的意味。
齐俊文拿起刚刚丫鬟放在桌案上的茶盏掷到地上,他明明用了十足的力气,却感觉不到后背疼痛了。
“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难道不是他的儿子吗!”
齐俊文猛地起身,脚步重重踩踏到地上的碎瓷片上,“我不过就做了一回错事,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他怎么能半点机会都不给我!”
“我比齐俊武差什么!差在不是长子,差在没有一个和爹是结发妻子的娘吗!”
人在盛怒中,容易口出狂言,更容易出口伤人。
赵楚楚就被伤到了,她怔怔看着齐俊文,眼眶里瞬间就有了一包泪。
文郎,你觉得,娶我是一件错事?
冯氏倒没有被伤到。
不是她心如石铁,她是根本没听见齐俊文刚刚说了什么。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两个字:完了。
冯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完了,沈家管家如此精明能干,是大邺首富沈靖的左膀右臂,掌管百万家财毫不费力。
毫不费力到能分出心来,记得沈韫秋日喜欢海棠花。
冯氏没有痴心妄想,觉得自己能经得住明叔的查。
“娘!”齐俊文没有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此刻见冯氏稳当当坐着,双眼空空,一副认输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一声没把人叫回神儿,他拧着眉,又叫了一声,“娘!”
“什么?”冯氏双眼仍旧空洞。
“娘,您是怎么了?刚刚在虎啸庭就这样,爹要分家,还让大哥照顾我。”
心里的郁气好像终于有人可以接着,齐俊文不想再憋着,决定干脆全都撒干净。
他怒气冲冲喊着,“爹说让大哥照顾我,这是什么意思!大哥只有做了世子,做了下一位齐国公,才能照顾我!”
“您到底是怎么了,现在是在爹面前一句话也说不了吗!”
“您毕竟是他的妻子,爹要分家不知道,爹确定了世子之位的归属你也不知道!娘,您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刚刚怎么能连个说法都不和爹要!”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被齐俊武彻底踩在脚下,一想到自己以后会失去那些恭维尊敬——因为有可能是下一个齐国公而有的恭维尊敬,齐俊文已经不能维持他一贯最看重的“世家子的仪态风姿”了。
齐俊文怒发冲冠,面容扭曲,别说与他相识不过半年的赵楚楚,就连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翡翠,看到齐俊文如此模样,也吓了一跳。
可也仅仅是吓了一跳。
她只是突然想起,在齐俊文七岁的时候,遭到齐国公训斥,他不高兴。
七岁的齐俊文,折断了一只小猫的四肢。
三种花色的小猫,调皮而美丽,和齐俊文玩闹时忘了收指甲,尖而薄的指甲,划破了齐俊文的手背。
翡翠心中突然隐隐有寒气冒出,但很快又被她压下。
虐杀小猫的事情被齐国公知道,齐俊文被罚跪了一夜祠堂,第二天一早突发高热,半昏办醒时,他一个劲儿的说“我不是故意的”。
少爷认错也知错了,而且后来也没有再做过这种事。
这些年来他温和有礼,单纯善良,他的好品性,在京中都有名声的。
他甚至都没有忘记那只猫,每年都会去国公府的京郊庄子对着埋着小猫尸骨的小土堆探望悔改。
虽然做了换亲的事在袖口掩饰下搅弄不停的手指一顿,翡翠觉得,三公子只是被赵楚楚一时迷惑了。
三公子没有通房,身边没有可以亲近的女子,所以遇到赵楚楚这样不知廉耻,以身诱之的女子,才没有把持住。
他以为那样就是爱。
翡翠看着一手捂着肚子的赵楚楚,眼瞅着有什么东西扑簌簌落在地上。
一个遇事只知低头落泪的女子。
翡翠轻轻笑了下,就是能生下长子又如何?
一个人喋喋不休,抱怨不停;四个人一起各想各的,各自有着小心思。
四个人明明共处一室,却对此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