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怎么会忘了小姝呢?
周末这天,晴天,微风,秋高气爽。
林望姝起了个大早,穿了一身舒适的休闲衣服,驱车前往城郊。
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城市的喧嚣逐渐被抛在身后,城郊清新如画的风景逐渐映入眼帘,道路上车不多,偶尔有一两辆车从她身旁驶过。
林望姝降下车窗,秋风拂面,带着凉意,驱走人身上的燥意。
又开了几分钟,道路尽头矗立着一座淡灰色的建筑,林望姝将车开到大门口,被门口岗亭的安保拦住。
“是家属吗?”穿着灰黑色安保服的大叔从岗亭窗户里探出头来问。
林望姝坐在车里点头,“是,麻烦您放行一下。”
大叔看清她的脸,目光一顿,脸上忽然挂上了笑,语气变得热络起来,“原来是你啊,我刚才没看清,快进去吧。”
林望姝莞尔,点头致谢。
她每周都会来这里,差不多已经来了三年,岗亭的安保认得她是很正常的事。
前面拦着的挡车杆缓缓升起,林望姝重新发动车子,驶进院里。
今天是周末,来这里的人相对来讲要多一些,停车场已经停了不少车辆,林望姝找了个方便的位置,将车停了进去。
她拿起副驾驶上放着的一袋东西,然后下车,朝着主楼走过去。
进了大门,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林望姝直奔里面的一间房,房间里窗明几净,却空无一人。
她正要出去询问,却忽然从窗口处看到一个身影,那人正坐在树荫下,双腿并拢,手搭在大腿上,坐姿乖巧,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东张西望着。
她已经不复曾经的彪悍泼辣,因为本就个头不高,加上后背有些佝偻,像个拘谨的小朋友。
林望姝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和发顶,但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勾了勾唇角,放下手里的东西,重新下楼。
楼的后面是整个疗养院的中心位置,也是一个活动区,里面有一些适合老人的健身器材和棋牌桌,没事还可以散散步晒晒太阳。
林望姝走到楼下,远远就看到那个坐在树下的小老太。
她走过去,倾身轻声叫她:“妈妈。”
林秋云缓缓抬头看向她,苍老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迷茫。
林望姝坐到她旁边,手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我是小姝啊,你又忘了?”
“小姝?”林秋云眨了眨眼,几秒过后,她脸上绽出一个笑来,眼角挂上褶皱,“小姝啊,我们家最漂亮的孩子就叫小姝。”她顿了一下,捏着林望姝的手确认道,“对,对,没错,你就是小姝。”
林望姝莞尔,她抬手将林秋云的鬓边的短发掖到耳后,轻声说:“小姝每周都来看你,你可不能把我忘了啊。”
“我怎么会忘了小姝呢?”林秋云面上闪过一丝不解,提高声音道,“小姝是个好孩子,我怎么会忘了她。”
“嗯,你最棒了。”林望姝轻轻摸她头发,赞许地笑。
林秋云自从三年前罹患阿尔兹海默症之后,记忆力就一年不如一年,有时要看半天,才能认得她是谁,还有时会产生记忆线的紊乱,误以为自己还停留在许多年以前。
就如同此刻,树荫之下,林秋云看着林望姝的脸忽然出声:“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阿时呢,阿时怎么不回来?”
林望姝一怔,随后低声答道:“阿时出去了。”
她答得含糊,因为她并不知道林秋云现在正在哪段时间里,她口中的阿时又是几岁的阿时。
“你让阿时快点回来。”林秋云皱了皱眉,染上一丝焦急的神色。
林望姝莞尔,问她:“你想他了?”
林秋云摇头,她轻俯身,趴在林望姝的耳边悄悄说:“我偷偷告诉你,阿泽找我告状啦。”
“阿泽说,他和阿时打架,你就只向着阿时,阿泽委屈死啦。”林秋云加重了语气,煞有介事道,“他说只要阿时一撒娇,你就不生气了。但是他对你撒娇,你还是生气。”
“阿泽说,你偏心阿时。”
她语气认真,又尽量放得低声,似乎怕别人听去,误会了她最宝贝的孩子。
林望姝展颜,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原来她正身处他们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她口中的阿泽和阿时像两只易怒的小牛犊,时常不对付,三天两头就要来一架,大多数时候,都是阿泽先招惹的阿时。
比如没有经过阿时同意就穿了他的拖鞋,比如吃饭的时候趁着阿时不注意的时候,把不喜欢吃的菜夹到他的碗里,总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阿时是受不得欺负也容不得沙子的性格,所以矛盾每每都会以两人大打出手而爆发。
小男孩们顽劣不服管,有时连林秋云的嘴都会顶,却唯独格外听林望姝的话。
所以后来每次林秋云听到两人闹起来,就不再多余费心去管,只派林望姝去。
她知道,这比她拿着拖把棒去都好使。
林望姝只要站在他们面前一皱眉,所有战火就即刻平息。
两个男孩从亢奋的斗鸡变成眼巴巴的小狗,只等她评判对错,盼着谁被她数落,又盼着谁被她轻声安慰。
只是这种关系也并没有持续多久,阿泽十三岁那年,被新加坡一对华人夫妇收养,从此离开了福利院,有了自己的家。
经年十数载,病痛破坏了林秋云的大脑。
可她却又奇迹般清楚地记得,当年阿泽不服气时,那些气冲冲来向她告状的话。
林望姝深缓地呼吸,她对着眼前人轻声说:“妈妈,我没有偏心谁,是阿泽先做错了。”
”不是的。”林秋云顿了一下,她皱着眉头,语气有些着急,紧紧拽住林望姝的衣袖,“阿泽生气了,阿泽要走了。”
林望姝福至心灵,知道她又想起当年阿泽和那对夫妇离开的画面,耐心对她说:“阿泽不是因为生气才走的,阿泽是因为找到了很好的父母,去跟他们过很好的生活去了。”
谁知林秋云却摇头,她蹙眉说:“不对,那是阿时。”
“是阿泽。”林望姝无奈地微笑,知道她的记忆又出现了紊乱。
她站起身来,搀着林秋云的胳膊,哄孩子一样对她说:“你多久没有染头发啦,白头发都已经长出来了。我带了染发膏,我们一起上去染头发好么?”
记忆虽然会模糊,可人的喜好却不会变,林秋云闻言,眼睛忽然一亮,直接扶着膝盖站起来,“好啊,染头发,你给我染头发。”
“嗯,我给你染头发。”林望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