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七十四
因聂婕妤小产一事,今年的中秋宴，皇上、太后的兴致都不太高，也无人敢逗趣,草草而过。而中秋过后,连着下了数日大雨,冲散了暑气,天气渐渐转凉。p> 因着下雨,大公主这几日并没有来“上下天光”，祁黛遇快活地放纵了几日,刷剧追番不亦乐乎。p> 石榴将油纸伞搁在廊下,跺了跺脚,抖掉衣袖上的雨水,这才进屋。p> “主子,祁大人送信来了。”p> 祁黛遇刚午睡醒来,脸上还带着困意,眼睛雾蒙蒙的,她只穿着小衣，外罩着件纱衣，因嫌热,睡梦间褪去半截，香肩外漏。p> 美人不知其动人之处,石榴看着却红了脸。p> 祁黛遇用冷帕子擦脸,这才完全清醒过来。p> 接过石榴手中的信。p> 刚看上两行她便笑了，“我那大嫂有了身孕。”p> 石榴立刻道喜：“恭贺主子家中有喜！”p> 祁才商在信里说,祁褚褚和郎天玉一起到云南卫投奔郎天玉父亲,祁褚褚被安排进了云南驻卫军,凭借一身大力气,从最普通的小卒晋升成了十夫长。p> 而今郎天玉也有了身孕，可谓双喜临门。p> 祁才商心里高兴，要为自己的老母亲操办六十六岁大寿，只是家里刚刚搬家，实在囊中羞涩，一片孝心无法施展。p> 言下之意，祁黛遇这个孙女也该敬点孝心……p> 祁黛遇哭笑不得，谁家做寿在散生的？便宜爹真是想着法的从她手里哄银子。p> “芙蓉面”与她有关的事，旁人不知道，祁才商定是能猜出来的，毕竟那些包装盒的设计制造经了他的手。如今“芙蓉面”生意红火，祁才商自然知道她不缺钱。p> 祁黛遇眼珠子一转，吩咐石榴：“你让人帮我买些东西，送去祁家。就说，是我送给祖母的寿礼。”p> 石榴走进听她说了，忍不住笑道；“主子真要送这些？”p> “嗯。”她促狭道。“我那爹爹收到了定会高兴。”p> 说话间，外面的雨更大了，还夹杂着雷声。p> 石榴去关窗户，“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何时。”p> “明天就停了。”祁黛遇漫不经心地说。p> “主子怎知？这么大的雨，感觉还要下几天呢。”p> 她当然知道，有“天p> 气预报”嘛。p> 不过不能这么和石榴说，祁黛遇笑道：“你看那云，已是外散之象，下不了多久的。”p> 她简单解释了几句，
石榴若有所思，“那云不在这儿，要去哪儿呢？”p> 估摸是定县、御泽一带吧，祁黛遇又打开“天气预报”看了一眼。看到御泽未来几天的天气情况，果然是数日大雨，还有雷暴大风等气象。p> “天气预报”还给出了温馨提示：局部降雨较强，可能诱发泥石流、滑坡等次生灾害，需加强防范p> 祁黛遇忽然愣住。回身在书架上翻出昭国堪舆图，找到御泽。p> 御泽，位于京都以南，离不足百里，受京都管辖。p> 御泽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有沉河经过，而过去百年里，因大雨连绵，御泽发生过两次洪涝。p> 她没记错的话，都水清吏司正是负责水利工程的管理。p> 祁黛遇叫住准备退下的石榴：“另外，我有一封信，一同送出去。”p> 京城祁家，已经不住原来的地方了。p> 祁才商已是五品官员，若被人知道一家人住在两进宅子的“一半”，且这一半还是租的，未免遭人耻笑。于是搬家一事提上日程。p> 京城房价寸金寸土，祁才商便是升了官，祁家也拿不出银子买宅子，万氏的意思是，多花些银子租赁个大些的也就罢了。p> 却被祁才商拦住，他一脸泰然：“且等着吧，宅子自会上门来。”p> 万氏觉得祁才商被升官乐得失心疯了，那宅子还能长了腿自己上门啊？p> 结果没想到，没出三日，就有牙人亲自登了门，“结草巷打头那一间有一座两进的府宅，原是一商贾住着，适逢那主人生意失败，一家子躲难往南边去，如今急着脱手。大人可赁可买，若赁的话一次性付清十年的租金，共五百两；若买的话，共一千五百两。”
“这么便宜？”万氏惊了。p> 结草巷那地方她知道，虽说仍属于南街，但离西街挨得近，已然脱离了普通百姓的住处，那地方多住清流之家，端的是清净之地。p> 也是因此，那儿的房价可以说是南街最贵的，一座两进的宅子，少说也得四千两。p> 那商贾就算急卖，也断不至于只要一千五百两吧？p> 万氏觉得这莫不是个骗p> 子。p> 直到被祁才商拉到一边，“你也不想想，为何家里没露出要寻宅子的风声，这就有牙人上门了？”p> “那不更是个骗子了！”万氏作势去找笤帚赶人。p> 祁才商瞪眼：“平日说你是无知妇人你还和我红脸，这是骗子吗？这是人情！”p> 万氏愣住了。p>
祁才商：“你夫君我现在可是都水司员外郎！”从五品官员！皇上亲封！p> 这样的人，缺个好地方住，有的是人送来。p> 但白送未免让他尴尬，也有拉拢、贿赂之嫌，于是将价格压到极低。p> 万氏便懂了，“……那，咱们是赁，还是买？”p> 赁的话，十年五百年，其实和他们现在住的这半边宅子一个价，但那边可是完完整整的两进宅子。p> “要不，就赁？”五百两银子，家里凑凑再借借，也能拿得出来。p> 一千五百两，却是怎么也凑不够的。p> 可祁才商却斩钉截铁：“买！”p> 买？哪来的银子？p> “去四方钱庄借款。”他如今是从五品官员，以官名做保，借上一千两银子，分十年还款。“如今去借贷，利息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p> 升官的好处比比皆是。p> 万氏还是有些担心，借那么大一笔银子，总是让人心不安稳。p> 祁才商：“家中搬来京城这么多年，连个正经的落脚处都没有，何其凄凉。无论如何也得给孩子们留下点基业吧？你只想想，若以后你儿子带着媳妇、孙儿回京，却连个单独的屋子都没有，可行？”p> 当然不行！p> 万氏看向牙子的眼神里带着火，“买，就今日！”p> 于是乎，祁家人顺利搬家。p> 所谓为老太太贺寿是真，搬家热闹一番也是真。p> 这日，祁才商收到夏宫传来的口信，说祁黛遇有东西送来，自行到了大门处候着。p> 想必遇儿读懂了他信中的意思，知晓家中困难，给他送银子了吧……p> 祁才商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人，可看到那长长的队伍却是一愣。p> 若是宫中来人肯定会事先通知，可若是遇儿托人送东西，怎会如此大张旗鼓？p> 疑虑间，队伍已到身前。p> 为首的是个胖嘟p> 嘟的中年男子，这人祁才商还认得，是王记米店的老板。p> “王老板，你这是？”p> 王老板笑如菊花，“大人，小的奉命，给大人送乔迁之礼！”p> 乔迁之礼？谁送的？p> “小的也不知啊，那人留下了银子、地点就走了。大人，小的只管送东西！你们几个，还不帮着抬进去！”p> “哎！等等，你们这抬的都是什么？”p> 王老板一脸“大人你真逗”的表情，“大人说笑了
，小的开的是米店，这抬来的自然是用来吃的米了！您看看，这三抬都是上等的精米！这三抬是上等白面，还有各种五谷，全都是送给您的，这么些，够府上吃上半年了！”p> 王老板话音刚落，又是一支队伍朝着祁家走了过来。p> 这人祁才商也认识，张家鸡场的张老板。p> “这是祁大人家吧？您家定的二十只鸡、二十只鸭、十只鹅，还有两百个鸡蛋、两百个鸭蛋、两百个鹅蛋，都在这里了，哪位清点清点？”p> 祁才商皮笑肉不笑：“也是人给了银子让送到这的？”p> “正是！”p> 这还没完，又有一队伍走来，祁才商依旧认识，赵家杂货的赵老板。p> “油盐酱醋糖茶，还有百味居托我一起带的两坛子酒，祁大人，大喜大喜啊！”赵老板笑呵呵道，“是往这屋里抬吧？”
祁才商：“呵呵。”p> 他哪里还不明白，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好闺女买来的！p> 他哭穷，说家里揭不开锅，她就让人把一应吃食所需都送来，如此就不缺吃喝了！p> 反正就是不送银子！p> 嘿，这倒霉孩子，在宫里待了几年怎么还学得这般促狭！p> 祁才商默默运气，眼见着又有一人走过来。p> 还来？p> 他瞪着眼，“你又是送什么的？”p> 那人一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刚刚有个人交给我的，说让我送到这家来！”把信塞给他就跑了。p> 不用说，也是倒霉闺女的手笔。p> 只怕这信里，都是些打趣他的话。p> 祁才商觉得自己得缓缓才能看，便背着手往院子里走。p> 只见那些人已经放下了东西准备离开。p> 老太太和万氏几个正喜不自胜地p> 翻看着。p> 万氏在看那些精米：“这么些米，可以吃上许久了！”p> 老太太则在看鸡，笑得牙齿漏风：“还有好几只母鸡呢，以后家里不缺鸡蛋吃了！好好好！”p> 祁青珑偷偷捻了一块糖送进嘴里，眯着眼：“真甜！”p> 祁才商：“……”p> 突然就没那么气了。p> 如此想着，祁才商打开了信，前半部分和他想的一样，是对家里的关怀之语，说这些东西都是孝敬老太太的，祝老太太寿比南山一类的话。p> 后半部分便要打趣他了吧？p> 祁才商想。p> 却出乎意料，后
面只有简短一句话。p> “另，爹爹必看：御泽，大雨。”p> 祁才商一愣，这是什么意思？p> 他抬头看天，京城今日没有太阳，但也看不出要下雨。御泽离京都不远，但御泽下雨京都不下也不是不可能。p> 可就算大雨，又怎么了？p> 祁才商皱眉，遇儿在信里特地提醒这一句必有用意。她是皇妃，在宫里消息灵通，说不定是听说了什么，甚至有可能是皇上告诉了她什么，她借机提醒。p> 御泽、御泽……p> 祁才商突然想到，他上任的这些天，一直在阅览都水司的各处工程记录，其中一份就是关于御泽的。那记录上记载，御泽有一堤坝，已护御泽百姓十多年，上次都水司派人稽查，已是半年前。p> 大雨……p> 御泽曾遇洪涝一事，祁才商自然知晓，难不成，遇儿是想提醒他，御泽今年也可能遭遇洪涝？p> 不不不，不可能，遇儿哪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祁才商惊觉自己想岔了。p> 不过是自己如今担任都水司员外郎一职，御泽属京都管辖，若堤坝出事，便是他的责任，遇儿只是在提醒他小心行事而已。p> 是借御泽一事告诫他，莫因升了官而自得，需谨守本分。p> “这孩子，这点小事，为父难道不清楚？”祁才商嘴上抱怨着，眼中却掀起笑意，转身往外走。p> 万氏瞧见了问他：“你去哪儿？”p> 祁才商：“观天色似要下雨，秋日雨连绵，常有汛期，我到京都周边村县查探一番，以防不测。我先去部里请命，你帮我收拾几件衣物，等我回来便走。”p> 说着匆匆出门。p> “你还会观天色？”万氏嘟囔了一句，抬头望天，她看不出哪里要下雨。p> 老太太却道：“是要下雨，是要下雨。”p> 万氏咋舌，老太太以前可是种过庄稼的，农人看天吃饭，多少会观天色，老太太说要下雨，从没错过。p> “他什么时候学会观天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