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置诸死地而后生
李轩辕再度看见那个死胖子，已经是这厮被老杨头折磨成体无完肤的时候，才过了半月，这胖子臃肿肥胖的身躯便活活消瘦了一大圈。
起初还能听到那胖子巍然的抗议声，后来只剩下惨痛的嚎叫，李轩辕并不陌生杨老头这种残酷的训练方式，作为李家唯一的继承人，他自小便接受过同等甚至更为强烈的训练，他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点不假，但天赋高不代表不需要后天的努力，即便是所谓的“天才”，也需要付出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一栋精美的空中楼阁不足以支撑李家这座景秀山河，这一点，自小就跟随魏端阳学习纵横十九道的李轩辕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轩辕瞥了眼对面那具臃肿身躯，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这个起初想要在他面前扬刀立威的死胖子自从被铁匠铺老头狠狠拾掇后愈来愈谨小慎微，在得知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极有可能就是老祖宗常常提起的那位神仙人物后，更加的大气不敢喘。
李轩辕阴暗心理作祟，再得知这个死胖子要和他一起开始抄书后，便耍起了心眼，特意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贼厚贼厚的《梅花集注》丢给胖子，想象着后者手臂酸痛的悲催模样，结果却是他挨了李青莲一记结结实实的板栗，那本起码不下于二十万字的《梅花集注》成了李轩辕的必修课，当胖子以为能够逃脱这个李家恶魔魔掌时，李白衣公平公正的丢给他一本厚度与《梅花集注》不相上下的兵书《五轮杂谈》，让胖子再度欲哭无泪，而心思深重的李轩辕则在一旁阴笑窃喜。
“李子哥，为啥李神仙要咱们在这抄书？铁匠铺的杨老头就不同，每天都要让我举他那杆铁枪。”
趁李白衣外出买酒，胖子问了李轩辕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李轩辕白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怎么想回答这个白痴一样的问题。
大概是迫于李纨绔的淫威，在知道那条六百斤巨蟒的的确确是他宰掉的以后，这个臃肿如猪的胖子便很机智的改口，喊他一声“李子哥”，据后者说，他在燕京还有个死党，是个女的，叫“桃子”，他曾悄声问过李轩辕瞧不瞧的上眼，只要李轩辕点头，死胖子说他回去后立马能把这青梅竹马的女人送到李轩辕床上，结果被后者一脚给踹飞了三丈远。
李轩辕很满意这个胖子如今的低姿态，几天相处下来也将他的家底摸了七七八八，知道这胖子来自燕京地头蛇之一的项家，这个据说是西楚霸王后代子嗣的家族早年被几个家族联合打压，几乎要分崩离析，后来出了个本不起眼的偏房子弟，学艺归来后挨个上门挑衅，将原本占据燕京宣武台的八大氏族牌坊匾额一个个踩在脚下，轰动半座燕京城，那位彼时还年少的老人因此而获得了一个名号“卸甲霸王”，这个死胖子就是这位老人的嫡孙，项鲲鹏。
李轩辕忍受不了死胖子的谄媚眼神，深呼吸，抬头道：“高尔基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死胖子抬头望向房梁，想了想道：“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李轩辕斜瞥了他一眼，气笑道：“行了，知道你不笨，不用刻意在我面前假装白痴，你要真是个废物，项家那位老爷子还能将你送到这深造？铁匠铺的杨老头能舍得把他那套‘回马枪’教给你？实话告诉你，这些把戏我小时候就玩腻了，想继续跟我玩扮猪吃老虎这套，小心小爷什么时候不高兴了也把你丢山上去，李老怪说了，六百斤的大蟒在那座山里只是开胃小菜，再往里头走远点，还能碰着八百斤重的野獠，你要不要去看看？”
早已吓出一身冷汗的项鲲鹏立即闭嘴，低下头，只管抄书。
外头，喝着一口老酒的李白衣淡然一笑，轻轻离开。
打铁的杨老头在一天早上离开了村子，说是要去一趟大西南找打铁的材料，得在外头大半年时间，那个极少开口的少女瑶光被老杨头交给了李白衣，老家伙离开村子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李轩辕，敢对自己孙女下手回来就打断他三条腿，李轩辕有白衣调教不假，但仍觉得自己打不过这一只脚快要踏进棺材的老头，只能低头示弱，告诉他自己对那妮子没兴趣，不料老头更加恼怒，一脚就要踹上来，侧身躲过那一脚的李轩辕想不明白，这老家伙究竟是想让自己吃了那丫头还是不想？
当李轩辕将一本极厚的《天师五斗诀》背诵完毕，李青莲终于停止了对他精神上的折磨，开始了肉体上的摧残。
如果说桃源村对于他和那个胖子是人间地狱，那么后山那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密林就如同冥府最底层的刀山火海，一旦进入，少说都得掉上一层皮，只是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李白衣都没有丝毫心软，将他们挨个拎上了山。
隔三差五就要在森林外围猎杀一头畜生的李轩辕似乎早已习惯道路周围的幽暗宁静，仅是佩戴有一柄匕首的他脸庞出奇冷漠，跟在李白衣身后亦步亦趋。
这个近似半仙半妖的男人竟然连脚印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分明在走着，却好似在飘荡，若非李轩辕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无量山一门叫做《流云缥缈》的轻功步法，早已经把这厮当做游荡人间的冤魂厉鬼了，哪里还能跟着他上山。
后面那个肥头大耳的死胖子显然就没有这份眼界和底气，一只鹰隼的尖锐叫声便差点将他吓的滚下山去，看见李白衣飘飘欲仙的步法后更是一把扯住李轩辕的手臂，他敢肯定，这位老祖宗眼里的“神仙”绝对不是个人。
他娘的，哪个人走路用飘的？
走过那一段崎岖山路，李白衣仍旧没有丝毫停步的意思，沿着猎人开凿出的泥泞山道，走入那片密林的更深处。
李轩辕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只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片林子，自然清楚这里的危险，用杨老头的话说，就是打个马虎眼的功夫都能碰见三四百斤重的黑瞎子。
莎莎的树叶声响起，一头体型巨大的棕熊毫无预兆蹿出，出自燕京项家的臃肿胖子吓得急忙躲向树墩子附近装死，李轩辕则是拔出了那柄父亲留给他的匕首，只是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击动作，那头按体型来算大概有三百斤左右的棕熊竟然转头逃跑了，一丝迟疑都没有，这不得不让李轩辕联想到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的“老妖怪”又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举动。
“想知道我刚刚做了什么？”
李轩辕纳闷时，被他一度腹诽为“老妖怪”的李青莲没来由问了这么一句，只是还没等他回应，李白衣又问道：“还记得《胎息》一书是如何阐述‘气息’的？”
李轩辕收回匕首，想了想，回道：“天地之息，阴阳之征，乾坤之机。”
面无表情的李白衣轻轻点头，淡淡道：“天地，阴阳，乾坤，这些既可说成一处大世界，也可当做一方小池塘，莲叶生根，便是凝聚了你口中所说的‘气’，一旦这些‘气’全部放出，会有何种影响？”
李轩辕恍惚间有所悟，讪讪笑道：“天地变色，池塘崩摧。”
李白衣轻吟道：“领悟的不错。”
李轩辕抓住机会，趁热打铁，追问道：“做到你刚刚那种程度，我要从哪里开始着手。”
李白衣迈步缓行，轻轻问道：“天姥吟助你开了几窍？”
李轩辕在他面前不敢有保留，直白道：“才三窍，菩提，章门，曲池。”
按照前人所传的武道修行法门，人体共有九窍三十六穴位，一窍便是一重小天地，穴位则为这方天地中的若干城池，天姥吟好比一条东流大江，若能摧城拔寨便可将体内所有窍穴一一贯通，蓄水成池，养育一朵生生不息的乾坤金莲，只可惜李轩辕并非天生的武道胚子，如今这般身手也不过是应了笨鸟先飞的道理，加上李家几位高人从旁指点，才替他打造出了一条能够攀登顶峰的康庄大道，只是那套天姥吟心法委实太过艰深，他每日清晨和入睡之时都有严格按照口诀打磨体内那一方小池塘，只可惜即便加上梁老道帮他打通的“菩提”，仍旧不过三处窍穴，再如何发力也无更多。
李白衣并不失望，神态近似刻板道：“开到第四窍开始纳气，第五窍之后按照《裴十三》的行气法门导气在体外，到了第六窍差不多就能做到我刚刚那一手‘辟邪’。”
李轩辕悄悄问了一下：“你开了几窍？”
李白衣很干脆的没有回答这个无聊问题，不看身后两人，迈步向更深处走去。
李轩辕一脚踢在死胖子肥厚的脂肪上，轻声喊道：“再不跟上，你跟我就准备留在这给那些畜生当点心。”
项鲲鹏一想到那条黑色巨蟒的獠牙，深怕林子里真就突然蹿出那么一条畜生，二话不说，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朝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一路快奔，李轩辕明显被这个胖子一跃而起的奔跑动作吓了一跳，在原地怔了片刻，转身后笑道：“没想到，这死胖子还是支潜力股。”
约莫又走了一个钟头，李白衣才停下，李轩辕坐在一处树墩上，按照《胎息经》的吐纳法门连续换了好几口气，而那个原本跑步飞快的胖子则干脆利落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李白衣靠在一棵落叶松下，仰头喝了口酒，轻声问道：“如果把你们的身体比作一座金矿，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在最短时间把它的价值全部挖掘出来？”
胖子直接摇头，他实在没有多余力气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再者，他如果知道答案，哪里还能被家里那位一手遮天的老头送来这地吃苦受累？
李轩辕结束吐纳，眺望了眼四周，平静给出了答案：“直面生死。”
听到这个答案的胖子瞬间哑然，如同一座石雕呆立当场，他可不想把自己交代在这种地方。
李白衣用欣赏的眼光望着李轩辕，笑道：“置诸死地而后生，想要在最短时间获得力量除了秘籍和旁人指导，更重要的是敢于一次次突破自我，你们家族里那些老人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他们一次次游走在生死边缘，拿命做交换得来的，我不要求你们去挑战那些根本无法杀死的野兽，但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是超越你们的父辈，前往山巅享受人们仰视的目光，还是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富家少爷，不管你们的选择如何，我都会按照承诺，让你们在村子待满一年。”
李轩辕深呼吸，指向前方更为幽深的密林，问道：“我想知道里面有什么。”
李白衣笑了笑，淡淡道：“无非是些虎豹豺狼，蟒蛇野獠，就是个头大了些而已。”
李白衣指了指不远处虎视眈眈的黑瞎子，平静道：“差不多就是它这样。”
李轩辕眺望了一眼那头黑瞎子，没有任何迟疑，拔出腰间那柄匕首，迅猛冲了过去。
那个双腿有些哆嗦的胖子出奇没有逃跑，也没有上前，只是静静观看那场史无前例的厮杀，沉默不语。
冷眼旁观的李白衣喝了口酒，悄悄离去，边走边呢喃道：“一个拥有足够的魄力和手段，一个具备冷静的头脑和观察力，倒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