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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冬日有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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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黄山的葬礼并不铺张,按照他死前意愿一切从简,只有李家几个亲近人士参加,李宝相原本属意吕嵩阳,袁洪亭和苏长林这三人与自己一块抬棺上山,却不料被“太子爷”拦下,随后更是莫名顶替了他的位置。

    老天要下雨,谁也拦不住,淅淅沥沥的春雨仿佛没个停歇,从早到晚,从丝线到泼墨,分明早就过了清明节气,不应再有人入土,奈何地里人惦念着地上人,一壶断魂酒便要带人下去叙旧,李家死了人,今后还要更多,不知哪年哪月就要轮到他李轩辕。

    棺椁入地,一行人烧了点纸钱,各自敬上一杯桃花酒,缓缓离去,满山的墓碑足有千万,挨个儿可敬不过。

    李轩辕弯腰鞠躬,朝着那块刻写挽联诗句的墓碑,一揖到底。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此刻的李轩辕尚不清楚,他这般模样,早已被一人尽收眼底。

    丧事尽了,随行众人纷纷离去,李轩辕进了小院阁楼整日再未离开,守候一旁的胭脂被功勋仅次于李阎王的大国手悄悄唤出了屋。

    二人来到后院书房处,两鬓早已斑白的老人摆好棋局,要与胭脂对弈,看似平淡性子的女子在围棋十九道上却如暴戾蛟龙,起手便是深机重重的险恶路数,丝毫没有脸上那副天真脾性。

    能文能武方是大才,何况还是一名壁玉女子,李家已有占据琅琊武榜地字号的李凤鲤,商业上可一人压制如日中天的陈敬之,被李轩辕取巧称作“李家凤首”,年龄不过三十出头,此凤还未涅槃,李家看似还要再出一名新凤?

    饶是围棋造诣已达十段国手的魏端阳也被胭脂那一手手精妙落子所震撼,心思不由得凝重几分,捻起一枚白子,好生思量后落在大龙七寸方位,瞥见胭脂神色阴晴不定,他便知道那丫头棋力已到极限,不再打算步步紧逼,淡然问道:“你就甘心在他身后当一辈子无名无姓的使唤丫头?”

    看着近乎已成死局的棋盘,画有柳叶眉的红衣少女轻轻叹息道:“魏老,我既是一名活生生的人怎会没有一点念想?只是我生来便是要被人当刀子使唤的,少爷怜惜我,不想让我涉险,所以把我带在身边,李家百号多人皆以为我在守着他,事实却相反,是少爷一直在照顾我,我不笨,瞧得出这些,寒蝉原本也想着能待在少爷身边,跟他一起去天目山看桃花,只是慕容家既下了死手,我又能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老爷子说的对,有的仇能放下,有的仇只能以死来了解,寒蝉从不惧死,更何况他们还伤了少爷,这债即便是下黄泉,我也得去找他们讨要回来。”

    魏端阳放下捻动棋子的手,呢喃道:“慕容寒蝉,冬日岂有蝉?你父亲替你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未必没花心思,当年慕容章仇为夺得那女子,与其弟反目成仇,后于战争中得势,便想了法子,将其一脉尽数屠戮,却不料独独留下你这样一个女娃娃,也算他罪有应得。”

    真名约莫叫作慕容寒蝉的红衣少女低下头,淡声道:“少爷走后,我需要立马去黄浦?”

    魏端阳迟疑了一会,问道:“轩辕如何给你安排?”

    胭脂认真回道:“少爷不知我与慕容家真实关系,便让我在他离开江东后先去一趟湘州。”

    魏端阳略作思量,抚须道:“那你便按他所说,先去一趟湘州,事成之后与顾玄武回一趟江东,到那时,袁洪亭会安排人手帮青龙会造势,顺势吃下江东后你再带人去黄浦。”

    胭脂试探道:“黄浦那边已经有您老的布局?”

    魏端阳沉定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内幕:“赵黄山已得绝症,本就活不了多久,白雄将计就计,祸水东引,让苏长林那些心思摇摆之人能看出轩辕真性情如何,这一步棋其实已经够了,所以你放心去好了,你既然不想求死,轩辕这孩子又处处护着你,我们这些个老不死的哪里还敢继续兵行险着?再说了,培养你这样一个不输凤鲤的女子委实太难了,用你换一个慕容家太吃亏。”

    本应在二十年前死亡的慕容胭脂此刻眼眸低垂,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魏端阳将棋盘上的落子一个个收回檀盒中,轻声补充道:“切记,莫向内求,一个大好青龙会,若是事必躬亲,轩辕要它何用?”

    胭脂起身,缓缓鞠下身子,她极少对人行礼,魏端阳是第三人。

    赵黄山的头七过后,李轩辕被老头告知,辽东那位似乎真有“神仙”本事的高人要他明日就过去,一直在心底揣度这位高人真实身份的李轩辕喜出望外,想着终于能够一睹高人的庐山真面目,究竟会是何等高绝风采,约莫是一袭灰白长袍的道门老神仙吧?仙风道骨,慈眉善目?

    真相多半会让这位见过不少隐世高人的“太子爷”惊掉下巴。

    换了一身休闲衣服,李轩辕驾驶着宾利mulliner batur前往风姿酒吧,他约了司徒家兄妹喝酒。

    上一次出国,没来得及和人打招呼,只好事后跟人打电话赔罪,哪里知道小丫头不买账,气气乎乎,扬言再不搭理这个负心贼,后来事实相反,反倒是司徒彩衣这妮子隔三差五就要和李轩辕煲上一通电话粥,少则一刻钟,多则一两个钟头,委实磨人的很。

    宋青瓷拿来极好的波尔多陈酿,一人倒上一杯,说是不醉不归,其实都是浅尝辄止,动不动就五六斤白酒,那是武侠小说才有的情节,不能当真,何况明早就要出发赶赴辽东,被那一个平地惊雷吓的着实不轻的李轩辕至今仍心有余悸,实在不敢拖延行程,与宋家美人知会一声,原先准备的数十瓶陈酿便被收回了地窖。

    包厢只有四人,那位不输宋青瓷的司马家“天后”前些日子就坐上了飞往香江的航班,早早离开了江东,极为艰难才脱离魔掌的霍小娘自然不愿意再回到李家这间牢笼,更不想看见招蜂引蝶的李轩辕,瀛州行程结束便前往杭城准备新剧《天驱》的开机仪式,外人不得而知她在背包中藏有一个相貌与李轩辕七八分相似的棉花小人,累了,委屈了,便要拿它出气,打它,骂它,咬它,不多时心情就能转好,实在是令人羞赧。

    李轩辕瞧见司徒彩衣无精打采的模样,便笑着安慰道:“这一趟回江东确实待的少,不过下次回来就不同了,指不定要被老头栓在金陵城,哪也去不得。”

    司徒彩衣不笨,自然想到李家爷爷是要眼前这负心贼接手李氏集团,于是愈发的没有生气,唉声叹气道:“下次回来,你就真该没时间陪我去玩了,你们李家真的很大啊。”

    李轩辕豪迈笑道:“管它大到哪去,只要愿意,还能抽不出时间?”

    司徒彩衣眼神瞬间灿烂,抬头笑问道:“你说的真话?”

    李轩辕反问道:“我有骗过你?”

    司徒彩衣白了他一眼,低下头,转念一想,似乎这负心贼真没欺骗过她什么。

    司徒连城显然要比做妹妹的司徒彩衣好上很多,举杯与李轩辕碰了碰,神色坚毅道:“二叔说了,这趟回到军部就要进行野地实训,之后再去西部执行任务,行动顺利的话回来就能拿到一枚勋章,晋升军衔,到时候我要穿上一身崭新军装去见你,那才有面子。”

    李轩辕大笑着喝下杯中红酒,拍了拍这个死党的肩膀,打趣道:“志气不小嘛,说好了,我回来要是瞧不见你小子肩膀上有两杠一星的肩章,以后就别指望我请你喝酒,一口都甭想。”

    司徒连城在心底算了算,两杠一星,也就是他们副营长那个级别,似乎不难嘛,于是爽快道:“肩膀上要是没有两杠一星,我就待西边,什么时候拿满了功勋我再回江东,到时候铁定给你长脸。”

    李轩辕笑了笑,自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顶多是给他一份动力,军部升迁如无军功助力,要在短短几年间升至少校级别,基本无异于痴人说梦,如今神州各方安定,周边各国互有依托,若非必要,不敢轻易发动战争,如此一来,军功便成了人人渴望而不可得的香饽饽,任谁都想咬上一口,若是按照年限晋升,那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即便司徒连城的二叔是江东军区司令部的三把手,又有吕嵩阳这位司令官一旁协助照应,李轩辕仍然不觉得司徒连城能在尚且风平浪静的神州军部迅速晋升。

    宋青瓷替二人再倒上一杯波尔多红酒,李轩辕与司徒连城各自喝下一口,微醺后,便是说些有的没的一类痴话,李轩辕酒量不错,尽管一杯接一杯仍然游刃有余,看司徒连城卧倒沙发右侧,他便不再继续,宋青瓷叫来人手,将酒水撤出,与司徒彩衣一起将人抬入车内,小丫头趁势在李轩辕嘴上咬上一口,羞红着脸驾驶车辆离开,嘴上无言,心有万千重。

    与宋青瓷走在小道,二人许久无言,最后还是身为江东纨绔的李轩辕开口:“你和彩衣那丫头不同,很多事不需要我开口解释就能理解个七八分,所以我就直说了,这趟离家危险肯定少不了,跟你说百分百能回到江东你也不信,只会在心底骂我,怨我,慕容家既然能够在李家掌控的金陵城眼皮子底下炸毁车库,手段肯定不差,我顶多不和他正面交锋,至少在有能力之前不会主动找他麻烦,可这不代表我就能平安回来,斗不倒慕容,陈敬之就是有心让我接手李氏集团,我也没那个本事驯服他手底下那数万号人,所以能不能让苏长林那些人今后听从我的安排,对我心悦诚服,这一趟尤其关键,有十分力便要出十分力,可我如果失败,极有可能回不到江东,你便找其他人做依托,至少也是你们宋家这个层面的男人才行,你别用眼睛瞪我,真当我愿意说这些啊?没办法,二十多年的交情嘛,你要实在不愿意,就当我在替你们宋家安排后路好了。”

    宋青瓷何等心思玲珑,哪里需要他解释什么,轻声道:“别自己吓自己,李家能掌控江东三十年,哪里是区区一个慕容家能够比拟的,我相信你祖父一定还有后手,刚刚那句混账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也不许再提,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就是,别忘了你在我这还有压胜手段,顾玄武从湘州回来,我便让他带着那条大龙去黄浦,到时候管他慕容不慕容,谁来了吃不得?”

    李轩辕笑了笑,眺望东南方,呲牙道:“说的对,到时候就看谁的胜负手更高明了。”

    宋青瓷挽着他的手臂,二人慢悠悠走在河坝堤岸,杨柳,晓风,残月,独不如这两抹身影景致宜人。

    第二天,仅是黎明时分,李轩辕便睁了眼,轻装简行上了一辆迈巴赫,被送往骊山机场,包括李阎王在内,无人来送别,车至山岗那片墓地时,李轩辕示意司机停车,眺望了一眼上头那座最显眼的合葬墓,他犹豫了半会,最后回到车内,说了句云里雾里的话:“以后都不去了。”

    农历庚卯年春,桃花尚且依旧,江东“太子爷”李轩辕于黎明时分飞往辽东,头顶是一片灿烂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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