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紫薇风采，谷玄杀伐
才一大清早，公安厅厅长李宝相便等候在庄园大堂，手里头拿着一份文件，是他连夜逮捕人犯后审问得出的案情卷宗，时间，过程，手法，有无同伙，细节具体到人犯祖孙三代，但凡一个小小的漏洞，都被这位严苛到无以复加的李厅长缝补住，堪称绝无遗漏。
有能力袭击李家，并且成功炸毁整个车库的歹徒甭管如何想象，都知道这人背景绝不简单，不会是个毫无手段的街头混混，慕容家敢让子孙来江东挑衅必然准备有后手，毕竟偌大一个省份黑白两道也不可能尽数被一人掌握，天晓得哪个角落里就蹲着一个李家的死对头。
李宝相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丝毫不敢踏入李纨绔的独门小院，听管家陶霁林说，大少爷昨晚去了趟李家的私人医院，到零晨时分才回到庄园休息，所以仅管李宝相一大清早便赶来，仍旧在大堂等了不下两个钟头，空腹的他肚子都开始打鼓。
好在李轩辕也没赖床的习惯，洗漱后，打完一套陈氏太极，便去了大堂。
李宝相喜出望外，将那份写有详细案情的卷宗递到李轩辕身前，陈诉道：“少爷，都查明白了，是慕容家收买了两名维修厂的工人在您车上动了手脚，一枚可远程控制的爆破弹，威力不大，但安装在油箱附近可就不得了，那二人我已经按谋杀处理，就等您发话，是枪杀还是来点刺激的，只要少爷开口，宝相立马给您办了，绝不玷污您的手。”
李轩辕接过那份案情卷宗，大致看了眼，觑见文字中的交易金额后，眉头微微一皱，冷笑道：“一百万？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还是说那两人穷疯了，为了这点钱就敢炸李家的地下车库，慕容老匹夫也忒小气了些，如果肯多花点钱，换个狙击手，说不定我这会已经两脚踏进棺材里了，还是说那老头只是想吓唬吓唬我这个后辈，让我知难而退？”
李宝相眼神狠厉道：“他们慕容家要玩阴的，咱们也不能跟他客气，少爷，就让袁洪亭也给他们在黄浦的孙子们送几份像样礼物，好让他们知道惹怒李家的代价不是轻易能够了结。”
李轩辕摇摇头道：“再等等，老头不在，那位袁大龙头不一定能听我指挥，再者，现在和慕容家正面交锋也不妥当，把那两人先处理了就好，只是别让他们死的太轻松，没道理几位姐姐毁了面相，还不报仇的，老的动不了，还不能拿小的开刀？总得告诉告诉那些老王八，李家不是只有一个阎王能承事。”
二十年前便立名立威江东地界的李宝相此刻抬头，望见一张坚毅侧脸，眉目隐约能瞧出杀意，只是隐藏极深，他不禁心生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恐怕这位少爷将来不仅仅是一个“阎王”名号能够形容的庞然大物。
处理完这档子事，宋青瓷便和司徒彩衣约李轩辕一块儿出去散心，地点是与秦淮河同为“金陵十景”的明秀山，山高约有六百丈，占地八百公顷，是全真道派首屈一指的名山福地，相传写下《灵宝清静经》的白云道人在此山偶遇陈抟老祖，得授丹砂符箓，于明秀山最高峰云霞峰白日飞升，座下大弟子深感震撼，引为幸事，遂在此山建立白云观，开宗立派，因山下百姓皆声称亲眼目睹白云道人举霞飞升，不少正一道派弟子也纷纷移居此山，后来年岁日久，明秀山便成了如今道门两大教派交相辉映的福地。
李轩辕之所以百忙之中抽身来到明秀山游玩，并非全因宋青瓷与司徒彩衣这两位倾城美人的共同相邀，同时也因为白云观住着一位曾教授过他许多拳脚功夫，乃至为人处世道理的老道人。
三人同行于山道阶梯，过了一座名叫“白鹤梁”的大理石牌坊便已到了白云观大门处，李轩辕与宋家美人一同去大殿上了一炷香，往青铜鼎炉添了些香火钱，司徒彩衣那小妮子却是一人跑去卦摊，希冀着能抽中一支上好的姻缘签。
似乎皇天不负有情人，竟被这妮子抽中一支极为难求的上上签，那穿着古朴道袍的中年道人耐心给她讲解签上含义，听说是大圆满的美好姻缘后，司徒彩衣一张粉嫩小脸雀跃不已，从那只lv包包里拿出一大把钞票塞过去，中年道人半推半就，最后挡不住这位富家千金的极力感谢，收下了那估摸着大概有三千块的百元钞票，大概觉得这种下作勾当有愧师祖，他便从道袍里拿出一枚桃符递送过去，这才安心，小姑娘高高兴兴的走着，全然没有发现中年道人袖口中那支被调换走的下下签。
签名“谷玄”，主灾厄杀伐。
道人眺望那抹身影，低声呢喃道：“紫薇下凡，天人气运，可跃龙门，多好的姻缘，可惜身负百年不曾现世的谷玄，念你出手大方，送你一枚祖师爷传下的桃符，希望能替你化解这场灾厄。”
这场几乎能够决定司徒彩衣今后命运的卜卦，李轩辕自然不清楚，与宋青瓷从大殿出来后，他便去了道观后院，找着了那位教授过他许多拳脚的老道人。
这名道人面貌普通，一袭灰白道袍，眉目粗犷，脸颊满是风霜侵蚀后的皱纹，气质上远远说不得出尘二字，更无仙侠小说中描绘的鹤发童颜，返璞归真的高人气象，只是坐于一株殷实槐树下琢磨一本极为普通的道门书物《太上感应篇》。
事实上也不能怪这位老人没有出尘仙气，本名“梁天意”的他年轻那会可是李阎王手下的头号“刽子手”，比武当出身的赵黄山还有刚猛无匹，一把大刀横扫，不见头颅誓不回鞘，若说李宝相这厮是李家真正的“杀神”，那么，这位老人在年轻时便是真正的索命无常，仅是龙门关一战便斩落了三百六十七颗敌军头颅，将自身活生生染成了个血人。
只是后头神州共和，没了战争，他不知为何生出了出家的念头，在明秀山白云观拜了一位老道士做师傅，彻彻底底脱离了李家，只是李阎王念旧，时常带着酒来找他，约莫是李轩辕这厮打小就招人喜欢，老道人也不介意和这位“小少爷”打闹，一来二去，李轩辕便从这位李家曾经的头号杀神手上学了满满一身本事。
“原本没打算来，怕你说妨碍修行，要将我赶走，后来想了想，过些日子就要动身去辽州，之后再转道去黄浦，和慕容家的那位老头讲讲道理，怕一个不留神回不来，便想着先和你打声招呼，省的哪天下去了，埋怨我这个做徒弟的不孝顺。”
李轩辕走到那棵大槐树底下，坐于老道士对面，无悲无喜。
这位曾经手握屠刀，可于万军中砍杀敌将头颅的古怪老人同样神色平静，不用特意瞧清来人真实面貌，仅从那略显无赖的言语便知是李纨绔到来，轻声呵斥道：“说什么丧气话，司令舍得让你一人去黄浦？不可能，那慕容家也没这么大本事和胆量，少拿这话唬我，该学的你都一件不落从我这学走了，别指望我还能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交给你。”
李轩辕轻笑道：“你放心，这回真不是骗你教我拳脚功夫，昨天惹了慕容家一名本姓子孙，原本让李宝相拾掇拾掇就放人离开，不曾想在边界被胭脂拦下爆打了一顿，结果晚上就有人把地库给炸了，害了几位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佣人姐姐半毁容貌，不过，即便没这档子事，为了接手李家，黄浦我迟早是要走这一趟，时间早晚罢了。”
原名梁天意的老道人，抚了抚花白胡须，沉声道：“既然是胭脂那丫头动的手，就不奇怪，只是没想到慕容章仇这老儿会趁司令不在期间直接对李家下手，这老匹夫莫不是真的眼瞎，看不清这世道了？”
本就对胭脂那晚行动感到诧异的李轩辕不禁抬头瞥着梁老道，纳闷道：“胭脂与慕容家有牵连？”
梁老道轻声回道：“还是这副性子，哪里是来告别，分明是打定主意来我这讨要消息的。”
李轩辕莞尔一笑，没有否认。
梁道人将手上那本《太上感应篇》合拢，放在石桌上，平静道：“李家现今模样，与我在时已有诸多不同，许多内幕消息我无从得知，最后就跟你说说我知道的两件事，其一，便是你刚刚所问胭脂的身份，的确如你心中猜测，与慕容家有关，到时候你去一趟黄浦，大致上就能一清二楚，第二点便是辽州那位，说句实话，我与那位神仙人物待了将近小半年时间，仍然看不透他，我当初那身武艺大半来自他的指点，即便是巅峰时期的我连他一根指头都比不上，更蹊跷的是，那位曾经一指劈开过半座山头。”
见识过诸多不可思议现象的李轩辕先是愕然，接着狐疑，最后皱眉。
一指劈开半座山头？
那得是真正的神仙人物下凡才做的到吧？
李轩辕勾起嘴角道：“你骗小孩玩呢？那些避世隐居的高人是不少，我也没少见，哪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劈开半座山头，你咋不说他跺跺脚就能把你这白云观给震塌了？”
那梁老道出乎李轩辕意料，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能性，好一会才抬头，表情严肃道：“他要是想做指不定还真能做到。”
李轩辕瞪了梁老道一眼，不怎么想听这八成已经老到快失忆的家伙胡说八道。
梁老道也不介意李轩辕此刻的鄙夷神色，说到底，这事儿确实太过天方夜谭，玄乎的很，他若不是亲眼看过那位神仙人物施展过手脚，大抵也不会相信这世间还有这般高人存在。
李轩辕起身道：“我下山了？”
梁老道再度拿起那本快被翻烂的《太上感应篇》，轻声道：“下次来记得带酒。”
李轩辕没好气道：“不送我下山？这次离开江东指不定就回不来了。”
梁老道冷哼道：“你哪次下山不是这么说？”
李轩辕望着那棵兴许岁数比自己都要大几轮的老槐，叹息道：“这次是大实话。”
梁老道跺脚道：“合着以前都是假话？”
李轩辕不予理睬。
梁老道起身抬脚，笑意凛然道：“这招腿法名叫‘狗吃屎’，你走是不走？不走我可要动脚了。”
李轩辕赶紧跑路，跑到一半停下脚步，转头嬉笑道：“那酒我先欠着，等从黄浦回江东，再来跟你好好讲讲道理，可别就这么走了，地上凉的很，哪有上面舒坦不是？”
梁老道没有出声，手握《太上感应篇》，笑的像个弄孙为乐的田舍老翁。
不远处，那个曾送与司徒彩衣一枚桃符的中年道人望着那抹远去身影，轻声感叹道：“紫薇风采，果真当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