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头号战将
江东省人民医院,极具规模的私人病房内,一名容颜消瘦的中年妇女半倚靠于病床床头,她虽然拖着一具孱弱的病态娇躯,但眉眼间绽放出的精神意气却要比一般人光彩许多,全然不似一个病入膏肓的中年妇女,那双稍显沉闷的黑色眸子死死盯着墙壁屏幕上播放的视频录像,当画面定格在三人被围殴的场景时,她纤细的眉宇陡然上挑,显得无比紧张。
直至视频播放到顾玄武平安离开后,她那张原本充满焦灼和紧张的脸庞才稍微放松少许,只是在轻轻叹息一声过后,那张因疾病而变得格外苍白的脸孔便显得更加缺乏生气,仿佛这个女人仅仅只是一具披着人类皮囊的鬼魅精怪。
要知道,这个出生燕京“曹门侍郎”家的女人在二十年前可是被誉为“秀气满京华,诗书冠长安”的天字号大美人,多少仗着家世在燕京为非作歹的牲口心里没点吃下这尾曹家锦鲤的龌龊念头,只是物是人非事未休,当年那个坐于红楼墙角枝头下,看遍满山桃花摇曳落地的神仙美人如今只能落得个与病魇打交道的凄凉境地。
悲呼哀哉否?
这个女人瞥了眼坐在床侧的花甲老人,素来言语克制的她此刻眉眼却冷漠起来,像是染上一层秋冬时节的寒霜,冷言冷语道:“我应该恨你还是感激你?我想前者应该多些吧?”
掌控神州黑白两道半壁江山的李姓老人约莫养气功夫练就的十足,面对这般冷漠言辞竟然没有丝毫气恼,只是扯了扯嘴角,语带嘲讽道:“曹灵素,别忘了当年你和顾家那小子能逃出燕京是谁在背后出钱出力,咋的?苦日子过够了,后悔当初逃婚?想着回去继续当曹家的大小姐?”
身子半倚靠在病床头前的曹姓女人强打精神,抬起头,神色坚定,看着那个言辞犀利的老人,一字一句笑道:“曹灵素至死都是顾怀空的妻子。”
绰号“李阎王”的老人轻笑一声,不由得想起年少时的自己,那会他的身边也曾跟着这样一个逃婚出来的北方女子,不善曲目,却时常坐在自己身侧,唱着从乡妇那学来的蹩脚山歌,那女子替他缝补过衣服,绣过布鞋,也曾说好要死在自己后头,可结果生完孩子没几年就走了,走的太早,还没来及享受自己给她打下来的“万里江山”。
老头还记得那女子死前只留下过一坛酿了三年的女儿红,说是要留给未来的儿媳妇,老头把她背到江东最高的天目峰上,说要让她看一眼自己陪她走过的六千里锦绣山河,女子在他耳边说“我只要能嫁给你就很好”,然后便撒手人寰,死在春风满城的三月,死在自己亲手栽种的那株桃花树下。
老人转过头,从包中拿出一份文件,放在病床头前,轻声道:“斯维里埃那边已经成功研制出t细胞病毒感染的治疗方案,这是出国的各项手续,你把字签了,时候到了我会安排人再把你接回来。”
出生燕京一等一世家的病态女人缓缓挑起眸子,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她从来不认为这个被世人冠以“阎王”名头的老家伙会有什么好心肠,小心翼翼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斯维里埃是世界医学中心不假,但t细胞感染是基因病症上最大的难题,哪里有什么成功的治疗方法。”
老人瞥了瞥眸子,冷哼道:“你以为顾白狼当初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要求去到点将台?就算是‘神州同盟’那帮老家伙的意思,难道那小子为了你跟孩子会屁颠屁颠跑去给人当教头?那小子什么性子你不清楚?不是我跟这家医院打过招呼你真以为凭你孩子挣来的那点散碎钱够维持你的治疗费用?不是‘神州同盟’的那帮老头丢了上千亿进去,斯维里埃那家破医院能在短短八年时间就攻克了t细胞感染这样的天大难关?”
显然不知道丈夫离开的背后还有这些隐形内幕的曹灵素神色微怔,大致想清楚这些勾当的她眼角微微泛红,悲戚道:“那你把玄武拉进你们李家做什么?当一条看门狗吗?”
老人瞪着眼前女人,不知是为她的愚蠢感到愤恨,还是惋惜那个曾经大智近妖的女人早已埋没在世俗洪流,摇头道:“我让秦广陵安排那孩子打黑拳可不是为了当咬人的狗,如果只是为了培养那种废物,我有什么必要将心思花在一个孩子身上?在江东,想要替我李家当狗叫唤的牲口多如牛毛,还轮不到我亲自过问。”
老人缓了缓,继续道:“他顾白狼的种再落魄也是头守山虎,那孩子将来会成为轩辕的臂膀,成就只会比他父亲更高,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曹灵素瞥了眼老人的侧脸,有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她欲言又止,犹豫半刻后,轻轻提起笔,在文件右下角签下了那个许多年不曾听人念起的名字。
曹灵素!
一位曾在捣练台写下“知否,知否?应是海棠依旧。”的金枝玉叶,一个曾经让燕京太子爷皇甫龙图和“神机”诸葛家大闹轩辕台的女人。
“我想见他了。”
就在李白雄起身离开的刹那,原本应该病重的女人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死死拽住老人的长袍衣角。
李白雄停下脚步,拍了拍手掌,紧接着,一道修长而笔挺的身影缓缓进入病房,脸上只有无言的沧桑和愧疚。
那个青春年少时,曾站在紫禁城楼的高台上,让一众公子哥心甘情愿抬头仰视一缕青丝的女人在看见那抹熟悉身影后,终于蹒跚落泪。
她哭的梨花带雨,她笑的倾国倾城。
第二天的清晨,江东国际机场,一架神州mhk300航班从跑道起飞,直达世界医学之都斯维里埃。
仍旧穿着一身廉价地摊货的顾玄武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看着那个拼了命也要让她活下去的母亲渐渐远离自己,即将到达一个新的陌生国度,不免悲从中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当他想着母亲的病症拥有极大希望痊愈时,嘴角不自觉露出灿烂笑容,天高云阔,冬去春来,似乎那个白眼狼留下的烂摊子已经被无形中的那只大手抹除殆尽,金钱和权力真是两件神奇的东西,是不是将来自己也能因为李家这座靠山而向这两样东西靠拢再靠拢?
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轻佻却有力,一副很欠揍的嘴脸,估摸着这厮如果不是生在大好的李家门庭,早应该被整个江东地界的二世祖联合追杀。
“会开车吗?”李轩辕晃了晃钥匙,嘴唇微扬。
顾玄武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前些年给五爷当过一段时间司机,不过,驾照是个问题。”
李轩辕傻眼般望着他,神情古怪道:“会开车,但没有驾照?你逗我呢?”
顾玄武脸色难堪,低声道:“一本驾照差不多等于我一个月薪水,不舍得,反正有五爷罩着,上路也的确没出过任何问题。”
李轩辕忍着给他一板栗的冲动,气笑道:“找个时间滚去把驾照拿了,要是让人知道青龙会头号战将连本驾照都拿不下,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顾玄武纳闷道:“青龙会?没听说过,也是你们李家的势力?”
李轩辕轻笑道:“不是李家,记好了,是我李轩辕的势力,你是第一个加入青龙会的,所以今后别让我失望。”
顾玄武苦笑道:“听起来,压力真不小啊。”
李轩辕不以为然,莞尔一笑道:“有句话说得好,有压力才有动力,你也别跟我发牢骚,该做的一件不少做,不该做的,一件不多做,什么时候青龙会能够鲤鱼跃龙门,你才能回来找我一起喝酒。”
顾玄武哑然失笑,问道:“有计划吗?打拳我还行,管理帮会这种事怕是得找其他人才成,你总不能指望一个连高中毕业照都没拿到手的家伙做帮会的大脑吧?就不怕鲤鱼还没跳出湖面就成了其他大鱼的点心?”
“怕,所以我找了一尊大菩萨来帮忙,一个你非常熟悉的人。”
李轩辕打了个哑谜,转过身,走向机场大门,神秘兮兮道:“那位女菩萨脾气可不好,知道我一声不吭抢了她的人一定要冲我发脾气,所以你必须先跟我一起去见见她,俗话说得好,患难见真情,这道雷你必须跟我一起抗。”
顾玄武轻轻叹息,没有继续发问,跟着李纨绔屁股后头上了一辆豪华轿车劳斯莱斯,李轩辕习惯开车一定要飙车,一脚油门后,劳斯莱斯开始在机场高速疾驰,如同一头狂奔的地牛,一路开向夫子路,最后停靠在风姿酒吧的大门外。
去过酒吧的牲口大抵都清楚,这种灯红酒绿的情欲场所白天通常是不会开门营业,这几乎成了一种主顾间的默契,但今天颇为不同,风姿酒吧那扇乌木大门并没有上锁,一名身穿红裙,头戴朱钗的高挑女性等候在阶梯上,弱柳扶风的模样。
李轩辕走上前,挽起女子额前一缕青丝,轻轻打了个结,插上一朵顺手采来的娇艳桃花,调笑道:“好看,我家胭脂上可比西子,下可较秋蝉,美则美矣。”
胭脂脸色羞赧,低头浅笑,人面桃花相映红。
李轩辕收拢笑意,轻声问道:“都准备好了?”
总是一袭红妆的少女点点头,推开那扇乌木大门,李轩辕沿着红毯走进里头,看见金陵十二钗榜首的宋家千金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堆厚厚的资料翻阅,极有纵横商场的女王风范,只是这么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在看见某头牲口后立马破功,神色不悦,用笔敲拍桌子,差点没将那叠厚厚的资料砸在那头牲口的脑门上。
她双手交叉互抱,将胸部挤压出磅礴弧度,抬头质问道:“好一个先斩后奏,你李大公子抢了我的员工,不先知会一声就罢了,还推给我这些破烂事,感情我在你李大公子眼里就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鬟?”
李轩辕这厮脸皮儿贼厚,瞄了两眼呼之欲出的硕大蜜桃,指了指身后的顾玄武,一屁股坐在美人身旁,无耻道:“瞎说,堂堂宋家的金枝玉叶怎么就成了我李家丫鬟,瞧瞧,我这不是把人给你带回来了,再说,我们什么关系,你的不就是我的,计较这些可就小气了。”
宋青瓷忍住怒气,抬眼质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什么关系?”
李轩辕装傻,不上套。
宋青瓷白了这厮一眼。
李轩辕干脆抬头看着天花板。
宋青瓷点到即止,没有继续做纠缠的悍妇勾当,恢复女王本色,抬手示意顾玄武坐下,拿出一页纸张,缓缓解释道:“这是一份新的雇佣合同,职位是祖龙安保公司人事主管,薪酬每月十万块,当然,这是明面上的安排,主要是做给暗处的某些人看的。”
月薪十万?
顾玄武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要不,朝脸上打几个巴掌试试?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从一名酒吧小厮一夜间摇身一变,成了年薪百万的上层人士,不懵才不正常。
李轩辕给了胭脂一个眼神,与他早已心有灵犀的少女立马拿来三个杯子,和一瓶82年的拉图堡红酒,每人倒上一杯后,李轩辕轻抿一口,缓缓解释道:“我们李家家大业大,养了一批本事不错的走狗,可老话说的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凑巧,老头子就是养出了几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碍于这几头牲口的势力,我暂时没办法直接从老头手上接过李氏集团,所以需要暗中培养一批自己的人手。”
他看了看顾玄武,认真道:“祖龙安保公司会成为你的起点,作用有两个,其一就像青瓷所说,是专门做给外头人看的门面活,方便转移视线,其二,是为了青龙会私底下的扩张,如今不是那个喊打喊杀的时代了,走狗多了就得想办法给他们找个新窝,从黑到白需要一个过程,这也是我决定成立祖龙安保公司的核心目的,将一群地痞流氓打造成安保人员,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不至于在明面上招来非议。”
顾玄武望向舌灿莲花的李轩辕,不解道:“我到哪去给你找一整个公司的人手?难道要我去抢那些黑道地头蛇的盘口?”
李轩辕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似乎又情理之中的答案:“就是要你去砸那些老家伙的场子,横刀立威不难,无非就是靠着拳头一个个打过去,难的是让那些老家伙的徒子徒孙们改换门庭,这就需要名头和利益的驱使,青龙会头部战将是名,李氏集团接班人则是利,有这两样做诱饵,你还怕没鱼上钩?”
李轩辕将桌面那叠厚厚的文件资料推到顾玄武身旁,郑重其事道:“这些是胭脂调查过的黑道帮派,找时间抽空看看,江东有袁洪亭这条守山犬,蜀地有盐帮袍哥,南粤和香江穿同一条裤子,暂时惹不起,可以先从湘西开始,这里的黑道帮派不少,不过都是一盘散沙,动起手来简单容易。”
顾玄武看着那堆厚厚的资料,有点头大,心里琢磨着这条道路或许不会比自己在地下打黑拳来的舒适多少。
只不过,似乎也有趣不少。
当晚,青龙会头号战将“玄武”,南下湘州,那座屹立西南青山数百年的凤凰古城即将风声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