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龙是虫？
开在夫子路的酒吧夜店很有古代章台柳巷的味道，除去令世人口诛笔伐的皮肉生意，大体上没有太大分别，上至官家老爷，世家膏梁，下至黑道魁首，风流饕客，人员不一而足，可谓龙蛇混杂。
自小耳濡目染家族老辈人做事手法的李轩辕对此类事件自然见怪不怪，金陵作为古代诸王帝都，哪朝哪代没出过一些仗着家世底蕴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败类膏梁？
不说其他人，李轩辕自个儿就没少做过类似勾当，所以对拐角那个服务生被殴打的事件提不起太多兴趣，若非瞧出那身子壮实的年轻人有意在藏拙，大抵早就让守在暗处的一众保镖打手将人打发离开了，哪里容得这些人来扫兴。
约莫一刻钟，身为风姿酒吧老板娘的宋青瓷才珊珊走回，将事件经过大致说给了李轩辕。
倒也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深仇大恨，不过是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汉最后沦为笑料的狗血故事。
那个年轻服务生叫做顾玄武，是个负责给客人点酒和倒酒的小厮，因为无意瞧见了拐角那群狗犊子给身边那三个看似还是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酒里下了些迷药，于是偷偷将酒换了，事后不知怎么的被人发现，其中一个满脸倨傲神采的王八蛋贼喊捉贼，喊来了一大票人模狗样的猪朋狗友，而那些一身学生模样打扮的女孩们看了那架势生怕殃及自己这尾无辜池鱼，顾不得礼义廉耻，眼神交流后，倒打一耙，说那几个狗犊子是自己男朋友，酒里根本没有任何药物，说完，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打定心思后，咬咬牙将整杯红酒一口气全部喝下。
叫做顾玄武的年轻小厮一声不吭，只是很不屑地瞥了瞥那三个貌若小白花一样清纯的女学生，然后就被那倨傲男子叫来的猪朋狗友拉去了寂静的拐角给狠狠拾掇。
李轩辕轻抿了口杯中红酒，望向那几个一脸稚嫩如杭城白菊的女生，下意识想起书本上的一句古话。
貌似妲己，心如蛇蝎。
“瞧得出，那个叫做顾玄武的服务生根本没打算跟那群家伙动手，否则伤的只怕是他们。”李轩辕淡淡道。
“我很好奇，有这种身手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被动挨打？青瓷，你是这的老板娘，你给我说道说道。”
老爸是省公安厅厅长，老妈是世家千金的古韵美人轻轻耸了耸肩，轻声道：“说穿了，其实就一个字，‘穷’。”
“你是李氏集团的继承人，哪里能懂得他们这些底层人的生活苦楚，你随手一丢就是好几千块甚至上万块，而这个叫做顾玄武的服务生，他从十六岁就开始打三份工，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有个生病的母亲，他每月的工资才刚刚好够医药费。”
李轩辕愕然，沉默片刻后，问道：“他母亲得了什么病？”
宋青瓷轻抿道：“t细胞感染，一种和血液相关的疾病，目前彻底治疗难度较大，听说斯维里埃那边近些年成立了专门治疗这种病症的医院。”
瞥了眼李轩辕脸庞神色的宋青瓷，调侃道：“怎么？我们的李大公子今晚要大发慈悲，普度众生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李轩辕摇摇头，苦笑道：“我哪有这份心思，不过是觉得那个叫做顾玄武的服务生挺有趣，而且，未来可能会更有趣一点。”
“有趣？”宋青瓷一脸疑惑道。
李轩辕没有点破最后那点迷津，坐回沙发，吃着司徒采薇端来的生日蛋糕，肆意微笑。
距离这场闹剧过后约莫半个钟头，风姿酒吧后头的寂静小巷，五六个身穿阿玛尼订制服装的成年男子以及三个倘若身穿校服就足够去中学当一名三好学生的清秀女孩微躬着身子，表情谦卑，恭敬，如同朝见一位权势滔天的枭雄巨擘。
如果李轩辕一行人来到这条巷弄，一定会被此刻的荒诞场景惊讶到咂舌，因为这几个低眉弯腰的人恰恰就是当时在风姿酒吧二楼拐角上演了一幕狗血剧情的纨绔公子哥，而他们前方站着江东省地界黑白两道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省公安厅厅长李宝相。
黑道龙头袁洪亭。
若只是这两位还不足以让演技炉火纯青的男女如此卑躬屈膝，能站在李宝相和袁洪亭中间的自然不会有其他人，江东最大的地头蛇，绰号“阎王”的李白雄。
这样三个老妖怪凑在一起，就算用脏兮兮的屁股想也知道事情不简单。
年过花甲却一点儿也不显老态的李阎王缓慢抬眼，望着卑躬屈膝的年轻男女，轻声吩咐道：“你们几个接下来去黄浦，暂时不要让轩辕知道你们，也不许向其他人泄露根脚，必要时一了百了。”
那群被李家秘密培养出来的男女杀手清一色点头，脸庞上同时存在外人难以理解的恐惧和冷漠。
人若不是见过深渊万丈，又如何会对沧海存在畏惧之心？这些被李白雄秘密培养出来的杀手多半是见过真正的“地狱”。
稍后，随着李家老儿转身离开，那群男女杀手坐上一辆加长版林肯轿车，第一时间被送去了江东国际机场，直飞神州经济中心“黄浦”。
“‘白狼’顾怀空的儿子，今后究竟是龙还是虫？”
走出小巷，曾经以一柄破柴刀大杀辽州四方的李阎王轻声呢喃，望向身旁的结实人影，淡淡笑道：“宝相，听说轩辕回来那晚答应送你几坛青禾酒坊的桂花酿？”
已经身居公安厅厅长高位的李宝相身体一怔，短暂沉默后憨笑了一会，点头道：“回义父，少爷的确这么说过。”
一旁那个始终冷着脸的黑道魁首袁洪亭狠狠白了这家伙一眼，要多厌恶有多厌恶。
李白雄朝等候在道路口的司机招了招手，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打开后备箱，取出两大缸印有青禾酒坊红泥印记的酒坛递到李宝相手里，这厮竟然很不客气地接下，半点没有身为公安厅厅长的风度与自觉。
“酒是好酒，不过不能贪杯耽误了正事。”李白雄拍了拍李宝相的肩膀。
“请义父放心，咱老李可不是那种糊涂酒鬼，今后的事一定办的妥妥帖帖。”李宝相一手接过酒坛一手将车门打开，等待李白雄步入车座内，再次将车门关上，脸上只有谦卑。
临走，那位李阎王说了句足够李宝相骄傲一辈子的话：“青瓷是个好女孩，能给咱李家生个大胖小子最好。”
始终不曾说话的袁洪亭脸色铁青。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李宝相讽刺道：“跟我摆脸很威风？屁用没有，你袁大龙头要真有本事就去把那女子娶回家，也生个闺女给咱少爷瞅瞅。”
在江东黑道叱咤风云整整二十个年头的袁洪亭显然不想搭理这泼货，却不想李宝相这厮得寸进尺，大声嚷嚷道：“一个寡妇就把你困了一辈子，真他娘的孬，要是老子，早把那娘们娶回家，折腾到她下不了床。”
满脸鄙夷神色的袁洪亭冷呲道：“你李大厅长可敢对宋家嫂子说这番话？”
李宝相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你袁洪亭就他娘的不是个爷们。”
仿佛不曾听到这句刻薄言辞的袁洪亭转身离开，也不曾与任何人打上招呼，身影快速没入黑暗，孤寂而清冷。
打从十二三岁开始便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李轩辕自然不是那种好打不平的江湖游侠儿性格，如果不是那个叫做顾玄武的年轻服务生看似手上有两把刷子，刻意藏拙，他断然不会抬眼去注意这样一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
陪同司徒彩衣过完十八岁生日，将这妮子送回司徒家后，他坐在劳斯莱斯的副驾驶座上，手上拿着一份宋青瓷交给他的人员资料档案，左上角毫无疑问是顾玄武的名字。
一份长达六页的个人信息，或者说调查报告更准确？
“一个曾是南部战区王牌军官的父亲，一个出生燕京世家的母亲，两人生下了一个怪胎儿子，最后父亲失踪，母亲患上重病，一个人每天需要打上三份工才能勉强维持开销，不得不说，这个顾玄武，确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李轩辕目不转睛，详细观看手中那份接近三万字的资料档案，嘴角微翘。
司职护卫一角的女子胭脂双手握住方向盘，偶尔瞥了眼李轩辕轮廓分明的侧脸，缓缓道：“这世上奇闻异事多着呢，少爷若是事事都觉得好奇，可得忙坏了，不如让胭脂一人去瞧瞧那顾玄武的底细，回来再跟少爷仔细讲讲？”
心里琢磨着可能要到手一条大鱼的李轩辕摇摇头道：“要真是条落入浅滩的走蛟，只怕连你也查不到更多，不如实际去试探试探来的直接有趣，我身旁除了你这么个自小就在身边的丫头姐姐找不出第二个知根知底的帮手，去了一趟鬼门关，回来后总感觉人要多些才好，老头手下那些人，除了姑姑，哪个心里头没点算计，要是指望他们，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知根知底？
或许是第一次听见少爷说这番话，这个在李家待着整整十年，与李凤鲤同喜爱一袭红妆的胭脂女子俏脸微红，轻声调笑道：“少爷若是打算培养人手，那胭脂可要请缨做一回那统领帮派群侠的黄蓉儿了。”
李轩辕玩笑道：“你就是那天仙模样的王语嫣，我也做不成大理皇帝，所以甭想了，还是乖乖做本少爷的暖床丫头，侍候主子端茶递水才好。”
一笑便妩媚多娇的年轻少女勾起一抹迷人弧度，促狭道：“端茶递水的活计倒还行，暖床嘛可就得瞧少爷的本事喽，胭脂听凤鲤姑姑说过，男儿最厉害的莫过于腰下那根棒槌，可叫女儿家死心塌地，能让闺房姐妹相思成疾，不知是怎样的物件如此神奇，少爷腰下那根棒槌可有这般厉害？”
李轩辕哭笑不得，摇头苦笑道：“找打是不是？姑姑哪里会跟你说这些东西，信不信我把这话跟她说上一遍？”
胭脂充耳不闻，笑意更甚，柔情道：“少爷，您还没告诉胭脂，腰下那根棒槌如何了得呢？可叫女儿家痛哭流涕？”
李轩辕无言以对，瞥了眼胭脂泛红俏脸，狠狠吞了口唾沫，将心底那股火焰给硬生生压了回去，转移话题道：“燕京那边有个天子台，扶桑有个山田组，都不是普通角色，你说我们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妥帖？”
与金陵城内十三支金钗美人相比丝毫不逊色的女子胭脂很快恢复正经神色，嗓音清晰道：“少爷，您可是一年就完成了圣三一大学文理两门学科的全才，哪里用得着胭脂替您去想这些。”
“也对。”李轩辕莞尔一笑，望了望资料档案上的地址，淡淡道：“就快到了吧？”
胭脂望着道路前方，轻声道：“少爷，下一个路口就是金陵城郊区的地下黑拳市场了，根据资料上的消息，顾玄武就在那儿打拳。”
李轩辕点点头，倒靠在座椅上，沉思半会，忽然没头没脑沉吟道：“青龙潜匿隐苍波，且与蛤蟆作相合，有待一朝头角起，撼摇江水震山河，要不，就叫青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