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是子应的一点心意
太子赫连祉,年十六,皇后之子,也是皇帝最小的儿子,皇后人近四十拼了命生下的儿子,自然看得比自己其他的女儿重不知多少倍。
赫连祉十岁时在皇后母家和其党派官员的力推之下被册为太子,入主东宫。
但谁都看得出,赫连祉资质一般,亦不好学上进,不似其他皇子要么天资聪慧,要么后天勤学。
赫连祉的满腹心思都放在了吃喝玩乐上,经论文章他绞尽脑汁也写不出好的一篇来,但要说起洛河城中哪家酒楼的花生米好吃,哪座花楼的姑娘唱曲儿好听,没人比他更了解。
就是因为这样,赫连祁在提防着皇后和其他兄弟的同时,完全没有把这个幼弟的威胁放在心上。
以至于今日,蓝槿因为他的那株草出了事,他都不能单凭平日里的了解来判断赫连祉的有心或无意。
皇后的儿子其实能差到哪儿去,即便他天生愚笨,可皇后岂准许自己的儿子输给其他庶出的皇子?私下里必定请了不少先生为其补拙,也许他表露而出的天性,正是他诱捕的幌子和陷阱。
是他大意了。
赫连祁站在东宫的大门前,望着那笔墨饱满潇洒遒劲的“东宫”二字,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拉入到暗波涌动的夺嫡之争中来。
其实也无怪他会多想,这座皇宫、这座东宫……太多的欲望和权利交织,将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的人推入地狱,露出锋利的爪牙,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赫连祁还没让人进去通传,赫连祉身边的内侍多宝就跑了出来,跪拜在赫连祁跟前,道:“太子请梁王入东宫一叙。”
赫连祁没有丝毫犹豫,跟着多宝进了东宫。
东宫来了一批新的舞女,赫连祉正在园子里看她们练舞,连赫连祁已经悄然走近都没有发觉。
还是多宝提醒了赫连祉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把放在舞女身上的眼神收回,看向他的三哥。
他倒也不是贪图美色的荒淫之人,他只是喜欢玩儿,喜欢这世间一切美的东西。
赫连祁不愿相信自己的幼弟会心狠手辣到那种地步。
“刚听守门的护卫说三哥在门前站了许久,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赫连祉抓了一把花生,剥了壳一颗一颗扔进嘴里玩儿。
赫连祁坐在赫连祉对面,席地而坐,手放在撑起的膝盖上,悠闲道:“我就是想看看,太子多久才能发现我在。”
“三哥说这话可就生分了,若不是碍着这些下人在,管着诸多礼仪规矩,我真想让三哥直接进来得了。”赫连祉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忿。
乐曲依旧奏着,舞女们身姿妙曼,本是其乐融融的园子,霎时间吹来阵阵阴风。
赫连祁的手指捻着玉扳指,在自己的拇指上滚动,眼神幽暗,但语气却是淡淡:“你是太子,这是东宫,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盼着你出点儿纰漏拉你下马,若想稳坐东宫,规矩自然众多。”
关于权利与地位的话题就此结束,赫连祉看着不远处舞姿翩然的舞女,突然激动地对赫连祁道:“对了三哥,我有几位友人,盼着想一睹三哥画中风采,不知三哥最近可有新作,可否拿来让那些没见识的开开眼界。”
他这不提还好,一提话,赫连祁心下就有了一计。
“倒是有一幅,不过赠与你三嫂了。”赫连祁提起蓝槿时,内心虽然依旧担忧她的症状,但面对赫连祉,语气依旧平淡。
“赠与三嫂?那三哥画的是何物?”
赫连祁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赫连祉,像是说笑般对他道:“实在对不住子应,你三嫂将你赠与我的那株西域月见草给拔了做画画的颜料,被我暗中发现,觉着有趣,便画了下来赠与她。”
赫连祉的表情倒没多大的波动变化,赫连祁看在眼里,心里的疑虑依旧不知是该减还是该增。
“无事,那月见草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三嫂若喜欢,改日我让楼兰国世子再送上二十株来赠与三嫂便是。”赫连祉仰天长叹道:“三嫂真是好福气,洛河城乃至整个明越,多少人盼着能得到三哥的半幅画作都心满意足,三嫂能如此轻易得到,想必三哥也是疼爱至极。”
赫连祉神态轻松,没有丝毫紧张局促之感,赫连祁知道自己再怎么旁敲侧击也问不出什么了,只能转移话题:“你瞧瞧,说了这么多,差点忘了来找你的正事。”
“三哥直言便是,你我兄弟之间,无需这么多的客套。”赫连祉又抓了把瓜子,硬塞进赫连祁手里。
赫连祁看着手里的瓜子,抿嘴一笑,眼中尽显真情:“我也年纪不小了,总该后继有人,你三嫂入府有些时日了,却总不见动静,郎中不知开了多少坐胎药也没见个反应,听闻西域的天山雪莲和透光灵芝滋阴效用极佳,可若让下人去寻,也不知要花上多少时日,所以我来问问子应,不知子应这儿可有这两种药材?”
事关赫连祁终于开窍了的生子大事,赫连祉一点儿都不敢马虎。
虽然被茶水呛着了喉咙脸都憋红了,但赫连祉还是强忍着难受,先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赫连祁,而后让多宝去库房给赫连祁拿上十株天山雪莲和透光灵芝来。
“用不着那么多,”赫连祁见赫连祉这么热情,都有些后悔用那样蹩脚又臊人的理由了,“子应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三嫂她真用不了那么多。”
若是一下子从东宫库房里少了那么多东西,皇后必定察觉,皇后一察觉,也必定会让娜瑟尔来打探发生了何事,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皇后知道。
“那就五株。”赫连祉吩咐多宝赶紧去库房拿,生怕赫连祁不肯收。
赫连祁真是拿自己这幼弟没办法,他真不愿这个相信曾经哭着闹着要跟在自己身后的天真小孩会因为待久了东宫把自己的心给染黑了。
“子应……”
“三哥别再说三嫂用不上了,”赫连祉拍拍赫连祁的肩膀,假意帮他整理衣襟,凑到他的耳边,用一种特别欠揍但满满又都是关心的语气对他道:“这是我给三哥的一点心意,三哥也该多补补,也许问题并不是出在三嫂身上。”
这臭小子!
赫连祉一拳打过去,虽然病了多年,但手中功力不减,打在毫无防备的赫连祉身上,疼得他躺在地上直打滚。
“三哥!我这是为了你好!”赫连祉捂着自己的肚子,却仍不忘表露自己非常贴心的心意。
赫连祁躬身,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学着他的模样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咬牙切齿道:“这事不许往外传,否则下一次,我打的可就不是你的肚子了。”
赫连祉尝到了厉害,一脸恐惧地微笑点头,手里揉着自己的肚子,乖巧地直道好。
“还有,你身边的太保少保究竟怎么回事,你连我这一拳都挨不住,究竟是他没有好好教,还是你没有好好学?”
赫连祁的那一拳并没有使出全力,可赫连祉的痛感却是无比真实的,他若如此经不住打,那么日后同他打闹,他下手还得再轻些。
“先不说这个了,”赫连祉摆摆手,努力直起腰,但脸上依旧疼得瞪眼吹鼻,眼见着多宝终于拿了东西来,赶紧让赫连祁拿上,“三哥可真别辜负子应的心意,子应已经好久没有过做叔父的新鲜喜悦感了,子应可等着三哥的好消息呢!”
赫连祁拿过东西,顺势轻轻踢了赫连祉一脚。
他没说什么,只是离开的时候嘴角一直噙着笑。
他的孩子……也不知此生还能否有机会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