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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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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二的晚自习。

    理综办公室的那些老师称择日不如撞日,选在考试过后较为松散的一节物理晚自习外出聚餐。

    这是一中常有的事,在晚自习不考试、也不急着赶新课、班上不需要老师维持秩序的情况下,老师们会相对闲适,相约进行难得一次的聚会。

    座位表被制成表格的形式投映在白板上,足有四十分钟的换座位时间,第二、三节课照常自习。

    班里的动静很大,桌椅碰撞的声音夹杂着闲谈声,整个教室此时只能用杂乱无章来形容。

    大雨连着下了两天,窗外一片阴翳。浓密的树叶伴着狂风摇晃,沙沙作响。

    左希和江溆言的位置都没动,但在这样潮湿而嘈杂的氛围下,两人都无心做别的事。

    她找了一套资料书上的综测题,却一直静不下心来。江溆言递给她一只耳机,以隔绝外界让她不安的因素。

    “就戴着还是听音乐?”他凑近了问。

    左希偏了偏头,见他的左耳也戴着一只相同的,“随你。”

    “你喜欢听什么?”

    “听你的歌就好。”

    “你想听就直接点,我的歌更吵。”

    “……”

    她犹豫了顷刻,在空白的纸张上写下一句,“therightpath。”

    正确的道路。

    江溆言低头操作,没一会儿,优美的钢琴声就从耳边传来。

    “你喜欢听纯音乐吗?”

    左希点头。

    看似复杂却以完全纯粹优美的音乐表达情感。在周围一片静谧的时候去听,可以回想起很多事情。

    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独处。

    次日清晨。

    周三是语文早自习,后面跟着两节连堂的语文课。

    左希趴在桌上,全身上下好像都使不上劲,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听到语文老师亲切的声音,在讲练习册上的习题,解释着一篇文言文的翻译。

    左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有这么重,又热又重,昏昏沉沉的,抬不起头来。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好让自己舒服一点。但在一片混乱的思想中,残余的一丝理性再次逼迫她睁开眼睛。

    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在和她对话,别睡。

    “困了就多睡会儿,我帮你看着老师,过来了我叫你。”

    恍惚间,江溆言用着哄小孩的腔调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安抚性的语气让她的困意愈发浓烈。

    她双眼紧闭,神色却有些挣扎,江溆言一直看着她,逐渐发现了不对劲。

    她以前没在课上睡过觉,再困也不会。

    “你不舒服?”

    左希想要伸手拿笔,那只右手却像是刚被灌进了铅,她抬不起这巨大的重量。最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点了点头。

    一只温热的手掌猝不及防地贴上她的额头,突兀的触碰感不仅没有让她感到抗拒,反而无比安心。

    那头跟随一声轻轻的嘟囔,“有点烫。”

    “你昨天淋雨了?”

    听到这个问题,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眼角微微泛红,那双眼睛里不断有雾气在升腾。

    她摇头。

    “晚上睡觉着凉了?”

    还是摇头。

    “换季就感冒吗?”

    别问了,别问了。

    她也不知道。

    在极度的疲惫和痛苦压抑下,她不想再继续接收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

    她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事物慢慢模糊,她再次闭上眼睛。

    “我爸办公室有感冒药,我下课去帮你拿,顺便冲一杯,你先喝着。你……我送你回宿舍,你好好睡一觉,醒了应该就没事了。请假的事你也不用管,我帮你说就好。”

    左希已经不清醒了,她有气无力地枕着左手,只能听到有一个温柔耐心的声音环绕着她,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希希。”

    她听到江溆言在叫她。

    接近昏睡的边缘,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就这么睡过去。她想要听听他的话,可是听不清楚。

    他俯身在她的耳边,班上各种各样的声音盖过他轻如羽毛的低语。

    “你还醒着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也非常愿意照顾你。有一个人和你很像,所以我有这方面的经验。我也懂得怎样去照顾好一个人,这点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下次有哪里不舒服就及时告诉我,别一个人憋着,你难受我也难受。你的那些心思也是,有愉快或者不愉快的地方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提出来,我很乐意分担你的快乐和忧虑。我把你当成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也一样,将心比心,把我也当成可以信任和依赖的对象。我身边的朋友于我而言都很重要,每一个人的痛苦都会为我增加难过。今天的事情,我很担心。如果你都听到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他轻叹了一口气,“我说完了。”

    正好也到了下课的时间,语文老师从不拖堂,简单补充了几句作为课堂的收尾,便踩着轻柔的脚步离开了教室。

    左希已经失去了时间观念,再睁开眼睛时,她是被叫醒的。

    眼看保温杯送到嘴边,左希接过喝了下去,那股微苦的、泛着温热的回味很快遍布整个口腔。咕噜咕噜几口下肚,左希将水杯轻轻放回到桌上。

    “能站起来走路吗?我送你回宿舍。”

    不能。

    药物作用还没起,左希暂时没感觉到一丝好转,那双脚不足以支撑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

    她颤抖着打开嘴唇,想说一声走不动,可是发不出声音来。

    走不动。

    她又重复了一遍,仍然无益。

    好在江溆言看得明白她的嘴型,拿过杯子又去接了一杯温水回来。他见左希实在不舒服,也没有强求,叫她就这么趴着算了。

    后面两节分别是历史和地理,都是不用学的科目。至于学业水平测试,少听一两节课应该也不会不过关。

    六班整个班都偏向于理科,文科老师在他们班不管事,底下的人爱做什么做什么,不过度打扰课堂就行。

    江朗文一天只有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按他以往的习惯,上午不会来学校巡班。

    江溆言便安安心心哄着她睡过去了。

    无人穿行的街道上,路灯散发的光亮忽明忽暗,照不亮漆黑的夜。

    女孩蜷缩在床头,用厚重的被子蒙住整个身体,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隔绝门外的所有声音。夫妻二人据理力争的争吵声,零零碎碎的玻璃声,“哐当”,房门被重重摔上的声音。

    这些林林总总的声音像一股又一股的电流穿过头皮,不断刺激着她的大脑。她感觉到无比烦躁,又痛苦难耐。

    她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吵什么,为什么要吵架。那些小时候从未接触过的名词,到现在也都忘记了。

    在吵什么呢?是妈妈不停地抱怨爸爸不够努力,不够在乎这个早就出现了裂痕的家庭,还是爸爸在责备当现实逼得他喘不过气来时,妈妈仍在强加给他的那份压力。忘记了,都忘了。

    那些记忆的碎片像暴风骤雨般袭来,一点一滴全数打在她的身上,逼迫她记起过往所有的痛楚。

    梦醒了。

    左希意识不到自己睡了多久,她半睁着眼睛,抬头看向窗外,雨断断续续地下着。

    她揉了揉眉心,短暂地从刚才的不安中回过神来。

    “醒了?”

    左希闻声转过头,未等她有所反应,一个白色的小塑料碗已经出现在桌上。

    “皮蛋瘦肉粥,今天吃清淡点吧。”

    “谢谢。”她随手抽出一张纸写道。

    “你好点了没?”

    还带着一丝余温的手掌再次覆了上来,这一次温度明显降了很多,江溆言放心地抽回了手。

    “感冒药一天三次,你再多吃几天,一定要彻底好了再停。药放在我这了,到点了我去给你泡。杯子你也不用管,喝完了我来洗。”

    他的话让左希一愣一愣的,险些在这片温柔的海域沉溺。

    一上午她都是睡过去的,具体还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不太记得。

    她只记得,江溆言说了好多话,那些话语模糊到她一度觉得是幻听。

    他说,把她当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说,希望她也能把他也当作可以信任和依赖的对象。

    他说,愿意分担她所有的快乐和忧虑。

    ……

    多的话,记不清了。

    江溆言所说过的一字一句也确实在旁敲侧击地告诉她,这些都出自他口中。

    要为他打开一扇门吗?困扰她已久的问题又一次从心底缓缓升起。

    江溆言想知道吗?

    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他愿意去了解吗?

    他真的能如他自己所说,分担这一份伴随了她十多年的苦楚吗?

    答案无从所知。

    饭后,江溆言照常睡了个午觉。他也算忙活了一上午,左希没好意思打扰他。

    他在午休时间后又连着睡了两节课,睡眠充足的情况下清醒得很快。

    “你现在有空吗?”左希递过一张小纸条。

    “我什么时候都有空。”江溆言半撑着脑袋,目光随意地扫过纸上的字,“不用这么问我,有事找我直接写就可以了。”

    她鼓起勇气,“我要告诉你,关于我的一些秘密。因为我信任你,你不能跟别人说。”

    “好啊。”江溆言轻松地答应道,同时感到欣慰。他上午说的话,她多少是听进去了。

    左希换了一张大些的纸,笔尖在上面停留了许久,迟迟动不了第一笔,留下一大片墨色的浑浊。

    在一阵强烈的心理斗争过后,她最终硬着头皮写下两句话。

    “你上次在手机里看到的,照片里的那个男人,他不是我爸爸。我现在已经不太记得我爸爸长什么样子了,不过如果哪天我能见到他的话,应该会认出来吧。”

    这两句话蕴藏的信息量大于表面,江溆言捋了好半天思路才把她想表达的重点都理解透彻。

    她爸妈离婚了,离得很早,那个男人是她的继父。

    她是单亲家庭,江溆言周围没有类似的人群,这个词带给他唯一的印象就是缺乏温暖和关怀,以及更深一点的,爱。

    “嗯。”江溆言轻轻应了一句,等着她继续写下去。

    “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留下,连一句再见也没和我好好说一声,我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你很喜欢他?”左希把纸抽回去的那一瞬,江溆言突然问,“抛弃家庭的那个人,在我这里是不值得原谅的,你很喜欢他吗?”

    “是啊,我做梦都想再见他一面。我那时也以为是他抛弃了我,还白白哭了一晚上,嗓子也哑了。现在想来,他只是在日复一日的争吵过后,对这个家失望至极了吧。”

    这只是她认为最合适妥当的猜测。那个人离开的原因,她也一直都想知道。

    “你是哭哑的?”

    “不全是。”

    江溆言这才想起来他以前问过,是因为受了刺激。这个刺激也许是家庭的破碎,也许是最重要的那个人的离去。

    具体是什么,他不愿意过问。

    他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纠结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左希一定一定接受不了他说的话,这点毋庸置疑。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一直觉得特别有道理。在这件事上,他就是那个旁观的人。

    左希不是傻子,如果她也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她会衍生出和江溆言一样的想法。可是她对那个人的爱太深了,她总是想尽一切理由在为他开脱,而不自知。

    男方没有探视权吗?十年的时间都不够他回来一次吗?他仅仅只是对这个家失望吗?夫妻间的争吵关孩子什么事?连那个无辜的孩子他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吗?

    他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吗?退一万步来说,他还是江溆言口中那个抛弃家庭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的话,江溆言还是憋在了心里,没说出口。

    他换了个话题,“你跟你继父关系好吗?”

    “好。”左希想起那天在车里,梁珩亲口对她表述过的那些话,“他很爱我的妈妈,对我也好。”

    现在的生活她已经很满意了,但总是莫名觉得,缺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是那份原原本本就应该属于她的父爱。

    “那就过好往后的日子,多向前看,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过去吧。”

    可是过去的枷锁太厚重,她挣脱不开。

    其实在写完这些东西之前,左希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就算左希没有失去她的声音,此刻她用最贴切事实、最富有感情的语气去讲述这个故事,他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因为他只是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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