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意已决
刘文不仅掏钥匙的动作慢，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更慢。
具体慢到什么程度？
已经有些结巴了，后面几个字，声音也变小了。
郑少杰还是不明白，他不解道：一直待在那是什么意思，还需要天天在那看着么？
刘文见他不明白，喝光杯中三分之一的白酒。
放下酒杯，他心一横，一咬牙。
看着郑少杰道：儿子，你应该去大城市寻找自己的一片天空了，别让这座城困住你，也别让我牵住你，也许，我当初就不应该依着你，同意你退伍…
郑少杰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意思了，这是要赶自己走？
应该也不能说赶，他知道养父是为了他好，可自己这才回来不到一周的时间啊。
爸，你到底是怎么了？我退伍就是为了回来陪你，照顾你，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我怎么能把你自己扔在这。
儿子，你爸现在还没老到需要你天天照顾我的程度，我是认真的，从小看着你长大，我最了解你，虽然你回来的时间短，但是，我知道你现在过的并不开心，这种生活不是你想要的，你应该去外面闯一闯，无论做什么，也不应该窝在这个地方。
刘文又把酒杯倒满，他的酒量是不错的，但今天已经超出他平时的量了，而且今天喝的很急。
不给郑少杰回答的机会，他又继续道：退伍综合症我是清楚的，需要时间去治愈，这里，并不是治愈你的地方，儿子，相信你爸，我的直觉没错，你心里也不想这么一直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吧？
刘文这话直接给郑少杰抛出了一个问题，让他哑口无言。
郑少杰还在发愣，迟迟没有说话。
刘文又喝了一口酒，就好像没有酒，他不敢说话一样。
儿子，你的经历，你的眼界，不应该只局限于这座小城。
我记得，之前你在国外的商场里执行任务时，你冒着危险救了一个被挟持的人，那人是商场里一家咖啡店的老板，他被你救了以后，非常的感谢你，在你上车准备离开之前，为你精心做了一杯咖啡，并送了你一个杯子，因为那个老板说，你救了他，他一辈子都会记着你。
这件事你跟我说过好几次，你说你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所以我把这件事记得很清楚，你还说你退伍以后也想开一间咖啡厅，让你的顾客都能喝到你亲手做的咖啡，那个时候感觉退伍还很远，现在时候到了，这间门市，你就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咖啡厅吧，做你喜欢做的事，才能让你的人生有价值，尽管这件事并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不过，只要是你喜欢做的，那这件事就是有意义的。
郑少杰已经半天没有说话了，两个人的对话变成了刘文一个人的独白，他现在不只是愣在那里了。
现在的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掉在了桌子上，也掉在了衣服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有的全是感动，没想到养父还是这么的了解自己。
更没想到自己几年前说过的话他还记得这么深刻。
此刻，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有这么了解自己，为自己着想的父亲，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爸，我不能…
你必须得去，就算是没有租户退租这事，我也打算让你陪我一段时间以后，等你从退伍的阴霾中走出来，我再想别的办法让你去做点什么，或者再重新给你租一间，还是买一间，反正我想让你开心，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装修的事情不用担心，爸给你办。
他补了一句。
刘文又开始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独白，滔滔不绝的说着，根本不给郑少杰插嘴的机会。
你爸我现在条件挺好的，不是跟你吹，就算在c市买间一百多平米的门市，我也是没问题的，不要小看我这个老头。
我平时除了武馆的正常支出也没什么大的花销，到时候你把车也开走，我再给你拿些钱，你去学校商业街附近租一间房子，然后你就可以当你的咖啡店老板了。
爸，我肯定不会去的，您不要再说了，我是不可能让您自己在这里孤孤单单的，然后我自己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郑少杰坚决道。
少杰，听话，你还有一周时间陪我呢，你不能这么一直安静的待下去了，你要有自己的事情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才能从退伍的后遗症里走出来，爸不想看见你这个状态，这不是你。
爸，我没什么事，真的，突然回来是有些不适应，这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之前我在部队的时候没办法陪你，现在退伍了正好可以陪着你，你不能赶我走，郑少杰哭着道，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又喝了一口酒，刘文解释道：儿子，爸不是赶你走，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也许你以后的妻子可以，但是父母终将老去，你自己的路，还得你自己去走，你明白么，儿子？
还有，你现在的年龄，也应该找个女朋友了，去大城市，眼界更开阔一些，我也希望你找一个好的妻子，然后给我生一个孙子或者孙女，我也就无欲无求了，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强制过你什么，这次，我就替你做一回主，你再陪我一周时间，等那边搬完了，你就过去，换个环境，让自己忙碌起来，你就能回复正常了。
刘文的话，字字戳心，每一句都能说到郑少杰内心的最深处，尽管他口中不承认。
但是心里，还是对养父的话认同的，可是，他若是真的去了，那又该怎么来报答养父呢，自己走了他又是一个人了。
一想到刘文这个身体不好的老头，每天都在做体力透支的事情，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算每天挣再多的钱，又能怎么样？
想到这，刚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刘文看着郑少杰，好像能看穿他的内心，突然站起来走到郑少杰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子，我现在要是八十岁了，我肯定把你的手脚都给绑上，让你天天陪着我，伺候我，可是我现在并没有到离开你就活不了的地步啊，我完全能照顾好自己。
然后俯下身，看着郑少杰的眼睛道：这个社会是很复杂的，你要走出去，才能看得清，看的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是个听话的孩子，要听老爸的话，桌子收拾了，我先去睡了，说着就转身走向床边。
刘文已经躺下了，无论睡不睡得着，反正我就是不想跟你对话了，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同时，刘文这么做也是为了给郑少杰台阶，他知道郑少杰是想去的。
但他肯定不好意思说，所以刘文干脆就不用他回答，自己直接不跟他对话。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得不说，这个老头的话还是很有感染力的。
郑少杰的嘴皮子平时也挺溜的，可是今天一共也没说几句话。
他确实不好意思说，也不能说，此时的他非常纠结。
父子二人今天的长谈，以刘文单方面的果断决定告终，而且刘文也以碾压之势完胜郑少杰。
尽管郑少杰再怎么不承认，在刘文说到自己开咖啡厅，让所有的顾客都喝到他亲手煮的咖啡的时候，郑少杰的脑海里已经出现那个画面了，想到这点，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是应该去做喜欢的事情了。
退役特种兵去开咖啡厅？他曾经是幻想过，那是因为他觉得顾客喝他亲手煮的咖啡，拍手称赞的时候，他会有成就感。
就像一个厨师，当然喜欢听客人说爱吃他做的菜了，可是，郑少杰并不喜欢做饭做菜。
这么多年，除了执行任务，训练，钻研武技，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看一些关于调制咖啡的书。
不过，这也只能算是一个业余爱好。
因为他看这类书的时候，老是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很催眠。
但是严格来说，这确实是退伍以后，唯一他想做，又喜欢做的一件事了。
这一点，他还是非常认同的，他没想到，一个人了解另一个人，能到这个程度。
收拾完桌子，刷了碗，郑少杰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机，跟李铭宇聊着天，他在跟李铭宇叙述着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两人开心的聊着，东拉西扯，像极了在部队里，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在宿舍扯皮的情景。
说了自己要开店的事情，又说了刘文对他说的那些话，李铭宇感叹：知子莫如父啊，刘叔真的是一位伟大的父亲，能跟儿子处朋友的父亲。
李铭宇对刘文的感觉很亲切，每次放假回家郑少杰都会带李铭宇一起回来，接触时间长了，他也把刘文当成了自己父亲一样。
而刘文也像对待郑少杰一样对待李铭宇，这几年也积攒了深厚的感情。
刘文的呼噜声时有时无，郑少杰也结束了跟李铭宇的聊天。
看了一眼时间，才九点出头。
于是，他突然对空气道：明天找李贺跟张延这两人来这吃饭吧，我买两瓶茅台，找他们过来，怎么样？
可以啊，茅台咱家也有几瓶，只不过我也舍不得喝，正好省钱了，这两天也没看见那个小胖子，还怪想的…
“睡觉中”的刘文，说了一句话。
郑少杰突然笑了：就知道你这老头装睡，还装的那么假，连打呼噜打的都那么假。
臭小子，你存心的吧，我在床上睡不着，白躺了两个多小时。
刘文忽然起身道。
他让郑少杰收拾桌子的时候，就假装去床上睡觉了，因为他怕郑少杰跟他说不去c市，他就一直装睡。
其实郑少杰明明知道，就是故意不跟刘文说话，刘文也只能继续装。
结果两个多小时郑少杰也没跟他说一句话，憋的刘文是又想上厕所，又想起来抽根烟。
哈哈哈，爸，你是一个非常好的父亲，但却不是一个好演员，郑少杰笑着道。
刘文下床走到桌子旁点了根香烟：还不是为了给你留面子，你小子没拒绝就是答应了，我也不用装了，这几天好好陪陪我，那边完事你再去，或者多待几天也行，只要你答应了，怎么的都行。
郑少杰又是心中一暖：行，答应了，不过我会隔一段时间就回来看你的，自己做生意比在部队的时候自由，这个你也得答应我，要不然我不去。
没问题，小子，自己做生意偶尔也得给自己放个假，等你适应了那样的生活就好了，最好下次回来的时候就给我带回来个儿媳妇，刘文吐出一口烟雾道。
这个我可不敢保证，看缘分吧，我走之前得把需要我上的课上完，然后跟你还有李贺张延喝几天酒再走。
真是我的好儿子，有责任心，讲义气，不早了，睡觉吧，上个厕所我就睡了，你也早点睡，这回我得真睡了，说着刘文就往洗手间走去…
郑少杰说起李贺，接着就给李贺发去信息，让他明天过来喝茅台。
信息显示已发送，可等了一会没有回复，他以为李贺睡着了。
郑少杰躺下了，不过他不会马上就睡着，睡之前总会幻想些什么。
今天也不会例外，他从回来到现在，除了昨天睡得比较快，这几天睡觉之前都得幻想点什么。
今天，他的睡前幻想就是，在自己的店里，研究着咖啡豆，咖啡机里煮着咖啡，桌子上放着各种搭配咖啡的佐料，还有牛奶，然后店里得人都在排队等咖啡，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无私的奉献有时候就是这样，刘文为了郑少杰着想，想让他从抑郁的心情里走出来。
而且今天明明是刘文又出钱，又出力，他还担心郑少杰拒绝。
一个养父能做到这样，真的是无可挑剔了。
当初他确实不想让儿子退伍，可是郑少杰确实是太坚定了，他实在拗不过，只能勉强答应了。
他当然想郑少杰能每天都待在他身边，可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成了这么多年来的一个奢望。
郑少杰虽然是刘文夫妻养大的，但是从小到大，郑少杰在夫妻二人身边的时候不多。
郑少杰小学和初中，是分别在两个个城市念完的。
他只有高中是在n县上的，小学和初中是在其他县城，距离n县不远。
虽说当兵入伍这事是郑少杰主动提出来的，不过，刘文当初的建议是去远一点，不要在c市的部队，所以最后去了l省的s市。
之所以这样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
因为，在刘文的内心最深处，他还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也是郑少杰绝对不能在n常待的原因…
尽管这么多年过来，都是风平浪静的，可是他也不允许出差错。
所以趁这次机会，他还是想让郑少杰远离这里，希望以后他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有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多心了，也觉得这样没必要，甚至连妻子在的时候也这么说他。
但他只想让郑少杰平安，快乐，哪怕他做的这些，真的是多余的，他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