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八)
停在嘈杂街口时,抬头望着头顶的“落红楼”,锦华年一时无语凝噎。
“哎哟~好俊朗的小郎君~”
一个披着厚重披风,内里穿着春衫的女子拿着帕子,扭着腰就要贴过来,云螭沉默着躲开。
一旁的江岫白惊呆了,他悄悄靠到锦华年身后,轻轻扯着她的衣袖,低声道“仙女姐姐,你确定在这吗?”
锦华年也是不太确定地问“系统,是这么?”
系统漫不经心的回答“不是说我想说就说?这么快就反悔了?哼,之前就想说了,落红楼是青楼,应该也是他们的第一据点,大概是还没来得及运到你捣毁的那个地方,巫真他们的气息就在这。”
锦华年闻言轻轻颔首,也不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主要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孩子,没办法,她对身旁人道“我要进去,你们是留在外面还是一起?”
云螭自然地点点头,咸池也是满脸无所谓。
江岫白脸色青了又白,还是咬牙点头“去。”
见此,锦华年没有多说,走向大门。
江岫白连忙上前两步贴着锦华年,没办法,身后那两人看着太不好招惹。
一般要是有人要贴着锦华年,早就被云螭挡下了,可这次,直到江岫白完全贴近,他都没有反应。
咸池挑眉看向他,就见到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哼,咸池心情很好地转过身。
锦华年使用钞能力开了一个很大的雅间,考虑到来青楼不点人很奇怪还装模做样点了几个人,老鸨笑眯眯地点点头退下了。
锦华年抬头,左边徒儿,低头握着茶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右边咸池,像只慵懒的大猫躺在榻上,时不时捏起葡萄来吃。
好像,只有江岫白最闲了。
锦华年看着他道“看你之前有些犹豫,还以为你不想进来。”
“我非是对青楼有偏见,是怕我爹要知道了非得扒我一层皮!”江岫白撑着头哀嚎一声。
“听起来你不认同世人对青楼的定义。”
江岫白衔住一小口糕点,转头回复“世间女子立世已是不易,为何还要诸多束缚?有见识浅薄之人妄图用女规女戒打造满足男子私欲的囚笼,可这只能看出他们丑陋的嘴脸。”
“女子降世这一生,早就不算公平。”
“为何还要轻贱走投无路的她们?”
锦华年轻笑,点点头“本该是常态,江小公子果真聪慧。”
见他转过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锦华年缓缓问“那之前那个大叔说你想要拐卖他女儿是?”
江岫白一僵,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赵大叔女儿赵音是我好友,我是见最近人口失踪愈发频繁,就想叫她去我置办的宅子躲躲,起码那里设施完备,不会轻易叫人掳了去。”
“只是……只是赵大叔不许我和她来往,我这才翻墙进去想与她商议,谁知道会被看见。”江岫白头疼的叹了口气。
锦华年偏过头,欲言又止,再三斟酌还是道“江小公子,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江岫白一愣,锦华年继续道“你年岁小,许多事考虑不周全,你知道你的行为会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造成多大影响吗?”
“你说你能理解女子立世不易,可你现在还没有改变这世道的力量,既如此,便要多想想。”
江岫白低垂眉眼,似乎在考虑她的话,见此,锦华年也转过头留他自己好好想想。
“奇了怪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当人生导师了?”系统奇怪地看着她。
“这孩子心是好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成长。”
见他久久不应,锦华年赶在他怀疑人生前出声打断
“既是那么怕你爹,怎么还敢来?”
听锦华年这么说,江岫白回过神来,握紧拳头,坚定道“当然要去!阿珂还在呢!”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江岫白点点头“自然,阿珂帮了我很多,如今,到我帮她了!”
锦华年点点头“江小公子果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朋友也是极好。”
江岫白竟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锦华年轻笑一声,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锦华年回应过后,房门被打开了。
刚一开门,就涌入了一大股浓郁的,杂七杂八的香味,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浓郁到像是臭味。
猫类对气味本就敏感,咸池有些不悦地看过去。
“孩子们,好好伺候我们的客人。”老鸨捂着嘴招呼大家过去,说话间百转千回,若是真来寻欢作乐的怕是会听得心痒痒。
随她进来的那些花花绿绿的人们穿得清凉,一个个柔弱无骨地就往四人身上靠。
可是,这群人好像不太正常。
发尾泛白的少年大喇喇地躺着,腿随意地搭在矮桌上,本以为是个浪荡不羁的公子,谁知女孩子们刚一靠过去就见他笑着对着中间的女子喊道
“主人,你这是想要她们染指你的小狗吗?”
还没蹲下来的女子身子一僵,整场安静下来。
气氛有点尴尬,锦华年轻咳两声“抱歉,失礼了,这样,烦请姑娘为我们弹两首曲子就好。”
那姑娘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不用伺候人就弹两首曲子就能拿钱何乐而不为呢?腼腆地娇嗔一声就去弹琴了。
锦华年这边就更精彩了,不仅有男,还有女。
系统笑了一声“看看,锦华年你多看看!治治你那见到好看的人就走不动的毛病。”
“……”她不就在云螭面前失神过几次嘛,至于吗。
再说了,云螭这么好看,见到的都会惊为天人吧?她被迷惑不是情理之中嘛。
锦华年有分寸地没碰到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只让他们帮忙倒倒茶水之类的话。
而那白发少年的样貌恍若神颜,自是有人迫不及待地就要上前伺候。
这时,他好像回过神了,看见有人靠近突然起身,甚至撞倒了矮桌上甜品,动静太大,一时间所有人都朝他看过去。
锦华年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低声“怎么了?”
云螭双眼通红,眸中波光潋滟,紧紧盯着她。
“师尊……”
锦华年一怔,拉着他往外走“抱歉,失陪一下。”
“诶,诶!仙女姐姐你去哪!”
江岫白大喊一声,刚准备站起来就被人拉回去。
江岫白无措地看着四面八方伸来的手,连忙摆手,口中念着“不行……不合礼数……”
虽然他喜欢和女孩子相处,但也没见过这阵仗啊!
屋外,锦华年放开手,随意施了一个隔音阵。
“云螭,你怎么了?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
云螭眼睛还是很红,听此侧过了脸。
“没有,是弟子的错,不该让师尊担心。”
锦华年皱眉,抬手抚上他的脑袋“没事,有什么事就说,师尊给你做主。”
头上轻柔的触感无法忽视,云螭咬着唇,倔强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了。
锦华年继续道“云螭,你是我的弟子,若你受了委屈那是师尊的不尽责,告诉我吧。”
锦华年声音放得很轻,注视着云螭的眼睛那么温和。
云螭低下头,闷闷的声音传来“师尊,我不喜欢她们碰我。”
锦华年一怔,大概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是他要求跟来的,锦华年也自然的以为他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现在看来,他大概是放心不下锦华年才硬着头皮跟来的。
她略带歉意地拍拍他的脑袋“抱歉,是师尊考虑不周了,一会你就坐那,师尊让她们去弹奏乐器,或者离开。”
云螭点点头,小心地扯住锦华年“师尊,你不要他们好不好?他们……香味太刺鼻了,不好闻。”
锦华年的目光从那双手移到那双眼睛,无可奈何的点点头,云螭笑了。
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扬,暖黄的灯光为他惨白的肤色增添暖意。
云螭是好看的,锦华年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而现在,他把自己的外貌优势发挥到最大。
回到厢房后,锦华年见时间差不多了,她把其他人赶走,对着老鸨道“苏妈妈,能否与你们这大当家说句话?”
老鸨笑眯眯的“哎哟,客人想说什么?”
锦华年斜卧榻上,一副风流模样“肯定是,好事啊。”
锦华年抛去一锭金子,老鸨连忙接住,笑的眼不见眼,牙不见牙。
“哎哟!好嘞!客人您稍等,我马上就让老板来!”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锦华年他们上午才捣毁那个据点,那些人应该还没有解封,消息来不及传到这,必须趁热打铁把事情解决了。
要不是为了不打草惊蛇,锦华年也不会这么安稳地等到现在。
江岫白凑到她身边“仙女姐姐,一会我该做些什么啊?”
锦华年瞥去一眼,低声道“一会你别动就安静待在角落就行。”
“啊?”
“听话就能尽快救出你的朋友。”锦华年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脑袋。
江岫白只好退回去,心不在焉地玩着桌上的东西。
“咸池。”
锦华年传音给咸池,他掀起眼皮懒洋洋的看着她。
“外面的人,你帮忙解决一下。”
锦华年轻酌茶水,面色如常。
“呵。”咸池勾起唇角,从榻上站起来,走出去。
江岫白看着他离开,不解地问“他去哪啊?”
“葡萄吃多了,五谷轮回。”
江岫白一噎“可是,仙女姐姐你怎么知道的啊?他什么也没说啊。”
“……岫白。”
“在。”
“我觉得那桂花糕不错,你多吃一点。”
“……哦。”江岫白疑惑地拿起桂花糕送进嘴里,好像,是不错。
锦华年垂下眼。
“他是傻子吧?”这人蠢得都激不起系统吐槽的欲望。
“他应该才十五岁,这个年纪,是藏不住话。”
外面至少有十个金丹期以上的人在守着,若只是一座为凡人提供欢乐的正常青楼,断不会有这种规模,看来这里,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敲门声响起,锦华年放下茶杯。
“进来。”
房门推开,一个摇着团扇,风情万种的女人走了进来,行走间扭动腰肢,柔软的布料垂落,留下香风。
一双狐狸眼顾盼生辉,含情脉脉地看着锦华年。
朝着她慢慢靠近,柔弱无骨地倚在对桌,微微抬眼。
“小娘子唤奴家所为何事啊?”
锦华年端坐着,稍微比她高一些,这个角度本该有些压迫感,她却柔和了神色。
“该如何称呼老板?”
女人娇笑一声,轻轻煽动团扇“奴家喜欢小娘子得紧,小娘子就唤奴家清棠吧。”
锦华年点点头“很好听的名字,清棠可唤我锦华年。”
“二狗你都觉得好听,你就没有一次说不好听的。”系统翻了个白眼。
清棠手中红扇偏落红唇,遮住半张绝艳的精致笑脸。
透过纱巾,锦华年看见朱唇角度上扬,只是不似方才那般热切。
“今日叨扰,是想问这里是否有我的朋友。”
江岫白躲在角落有些惊讶地看向锦华年。
就……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不需要多铺垫一会吗?
清棠笑意不变,歪头看向锦华年,发上流苏叮铃一声。
“奴家听不懂呢~”
“前不久,这里是否有一些新面孔?比如,西域的魂魄。”
“小娘子真会说笑,我这就是做些皮肉生意的,来往客人自是与人寻欢,若是多了些吓人的东西那可是会被客人投诉的。”清棠轻皱眉头,夸张地拿着团扇拍拍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锦华年静静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清棠眸中杀意一瞬而过,刚要推开,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了自己。
“好了。”
锦华年扶正她的发簪,很快收回了手。
眸中赞赏不加掩饰“很漂亮。”
如此坦然,没有试探嫌弃,只是平静地对待着,却让清棠失神一瞬。
“哈,小娘子当真厉害,不过,奴家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心中高墙爬满艳丽红花,看似美丽柔弱,却能绞断心怀不轨的过路人,只是漏了一丝清风,没有任何影响。
“我原本,是想偷偷潜进暗室的。”锦华年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清棠笑意不变。
“可是,你们不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