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七)
一群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剑指向保护罩前的白衣女子。
大概是锦华年的动作触发了禁制，惊动了这些人。
一个男人沉声道“你是何人？”
锦华年抬头看向那个男人，真是奇怪，明明在自己的地盘也穿着这种衣服，难道他们也会害怕有人来找他们索命吗？
“你们抓来的人，都在这了吗？”
男人见她不答也不再多话，示意所有人动手。
就在他们举着剑冲出去的一瞬间，时间仿佛被定格，所有人都不动了，僵硬着站在原地。
剑之所向，少女轻声开口。
“我是和平爱好者。”
空气似乎有一瞬凝滞，系统无语地看着她
“你明明都想杀人了。”
锦华年充耳不闻，一阵风掠过，把之前说话的那个男人束住，往前拖到锦华年面前。
男人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靠近少女，他分明比少女还要高些，却有了一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压迫感，偏偏予他这种感受的少女看着只是一个普通人，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让在场所有人都动弹不得，毫无反手之力。
锦华年眼神淡漠，看着他，重复一遍“所有人，都在这了吗？”
男人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被下了禁制。”系统道。
“什么禁制？”
“还能什么禁制？干他们这一行的为了防止消息泄露自然是禁言的，一旦他们起了背叛或者泄密的心思立刻就死，啧，这么多年了，这套居然还没淘汰吗？”
“只要有用。”锦华年接下这话，目光仍停留在那个男人面前。
男人就那么直白的被锦华年盯着，不自觉流下冷汗。
就在他想着会怎么死的时候，沉默的少女突然伸出手，隔空点在他的眉心，她道
“抱歉，我要搜魂了。”
男人惊愕地看着她，后紧闭双眼。
完蛋了。
男人这么想着，搜魂，不死也得成傻子了。
谁知，与寻常残虐的搜魂之术不同，男人只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息进入脑海，翻找着记忆。
很快，他惊恐地发现这股力量竟然能精准的定格到她想要知道的地方，其控制力可见一般，她的主人又该有多强大。
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锦华年收了手。
转身回到保护罩中。
男人这才惊觉后背已被汗洇湿。
锦华年刚踏进去，就感觉到有一阵风吹来，锦华年看着眼前的白发少年，少年神色焦急。
“师尊，您没事吧？”
锦华年摇摇头，走向被她救下来的人们，说是人也不太准确，因为这里不仅有人 还有妖，兽，魔，什么品种都有。
“我带你们过去吧。”
还醒着的人齐刷刷地抬头看着她，锦华年一顿，犹豫着继续说“难道，有人想留在这吗？”
不会吧，难道还真有人自愿留下？她没有好心做坏事吧？
谁知刚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就有人出来嚷道“没有!求仙尊救救我们!”
是一只头上有角的牛妖，他扑倒在锦华年面前，对着她磕了一个头。
众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求救，他们随着第一个出头的牛妖下跪磕头。
这里有很多人，甚至已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近百年，已经与尘世脱离许久，但也还记得该怎么求人。
一片嘈杂中，云螭站在锦华年身后。
他冷眼看着所有人对着锦华年感恩戴德，看着他们把锦华年当做神，视做唯一的希望，看着他们，叩拜之姿如此虔诚，如此……厚颜无耻。
为什么，他们就能得救呢？
云螭微微侧头看见锦华年的侧脸，她低垂眉眼，伸出手，一阵温和的风把他们托举起来，眉心花钿燃烧怜悯。
“若你们愿意，便跟着我一起走吧。”
借着大袖遮挡，手指紧紧扣住手心，指甲因为用力泛白，有血丝渗出，细细密密的不知名的情绪缠绕心脏，扯动心绪，他却置若罔闻，只觉愤怒。
您能看见这群低贱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看看我？
“师尊。”
锦华年转头，见云螭仍旧挂着那个微笑向她走来。
“我来帮您。”
张嘴，却是理解的话，他知道，若是展现真实的自己立马就会被锦华年驱逐。
锦华年点点头，帮着还能动的人扶起不方便的人离开。
一个扶着一个，或者好几个，往暗室外走去。
那群被定住的人被锦华年挪开，一个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无可奈何。
走在最后的云螭扶着人往后看了一眼，对锦华年道“师尊，他们，没问题吗？”
锦华年扛着一个人，手里抱着一只兔子，闻言不在意地说“要寻我尽管来。”
“为何不消除他们的记忆？至少这样您可以少些麻烦。”
锦华年慢慢走着“那他们一定会死 ”
云螭皱眉。
系统看向她。
锦华年说得没错，这些人头上那人能给他们下这么严重的禁制就可以知道他的手段有多狠，弄丢这么多人，还没抓到凶手这群人绝对凶多吉少。
更遑论最后要是一问三不知，死得会有多惨。
都不敢想事后盘问“为什么弄丢了人？”
答“不知道啊。”
再问“是谁？”
再答“这也不知道啊！”
那场面该有多惨烈。
“又不关你事，你就不怕他们事后寻仇？他们可绝不会放过你。”
“那就来。”
“你怎么还是这么烂好心？！你就不怕有一天你放过的人会转过头来咬你一口，咬你身边人一口？”
锦华年脚步未顿“他们的罪行自有这里的人来审判，我虽是行侠仗义，终归没有这个权利。”
系统一噎，沉声“总有一天，你会自作自受。”
锦华年不置可否，叫人猜不透想法。
出去后，锦华年安排人去天罡门报案，这次涉及人员十分广泛，天罡门算是难得的公平公正，应该不会轻易善了。
锦华年告诉他们可以走了，可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离开，锦华年疑惑地看着他们
“还有事吗？”
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咬牙站到锦华年面前
“仙尊，你救了我，我想报答你!”
锦华年看着眼前人，头上那对角十分显眼，想起来是一开始说让她救他们的人。
“不用了，我救你们不是图你们的报答，赶紧走吧。”
还是不动。
锦华年看过去，他们就像是从小被拴住的大象，即使长大后解开了铁链也依旧会被束缚，因为他们害怕还有一根看不见的铁链。
“我不认识你们，走吧，我绝不会追过去。”
锦华年转过身去，良久，身后响起决绝的脚步声，却是由近及远，慢慢的，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踏在雪地的脚步声变得杂乱
到最后，终于安静了。
锦华年转过身去，看着仍旧伫立在原地的人。
“你们不走吗？”
牛妖看着锦华年“不，仙尊，请让我跟着你吧！”
身后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
“不用了，你们自由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牛妖对着她跪地，身后人也是噗通一声跪下。
“求仙尊，允我回报。”
锦华年微微皱眉“我再问一遍，你们当真要这么做？”
“是!”坚定的回答。
锦华年只好叹了口气“好，既如此，去卜兽宗吧。”
众人一惊，随后大喜，为这个结局欢呼。
送走所有人后，系统看着锦华年“这离卜兽宗十万八千里，你安的什么心？”
“这么远的路，足够他们想清楚了，到底该怎么抉择。”
锦华年把选择权放在他们自己身上，这条路很远，可以让他们在深思熟虑之后好好考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锦华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不会束缚他们，这一次，他们可以随心而动。
锦华年张开伞，轻轻靠在肩前，踏出山洞。
身后的脚步声告诉锦华年还有人跟在身后。
她不曾犹疑，踏上已被踩得凌乱的雪地，轻轻转动伞柄，碎雪自伞面边缘飞出，又有新的雪落下。
就在这时，锦华年停住了。
她看向左边一棵大树，道“出来。”
身后人影一颤，还是绕着树出来了。
看着他有些腼腆的神情，锦华年问“江公子，有什么事吗？”
江岫白挠挠脸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哈哈，仙女姐姐真厉害，这都知道……其实……我这个，那个，也不是故意……”
见他吞吞吐吐，锦华年没了以往的耐心，她眼下还有急事要做。
“江公子有事就说罢，我还有事。”
见她的模样，江岫白咬了咬唇，下定决心道“仙女姐姐，你带我一起走吧！”
锦华年不解“走？走哪？”
“我知道你要去哪，带我一起走吧！”
“你知道？”
“嗯嗯。”江岫白点点头。
“是哪？”
“自是那贼人藏人的地方。”江岫白义愤填膺。
“为什么？”
说到这江岫白就像卡壳了一般，“因为”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江公子，失陪。”锦华年没时间听他说话，绕过他就打算离开。
岂料这少年铁了心要跟着走，他咬牙转到锦华年身前，伸出手拦住他。
“我的朋友也是被他们抓走的，我得去救她!”
锦华年看着他，微微抬起伞面，等着他继续说。
“我的朋友叫阿珂，前不久被抓的，我一个人没办法抓住他们，求仙女姐姐带我一起走!我保证不拖后腿!事后再给你费用!”
江岫白抬起头，倔强的模样落在锦华年眼里。
“我一定要救她!”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地方？”
“洞鹿时不时就会失踪人，也不只是人，根据各种线索，他们都是被同一个势力的人劫走的，只是至今都没有人能抓住他们，仙女姐姐你一出手就直接捣毁一个老巢，你一定还知道其他的地方的!刚刚我都看了，出来的人里没有阿珂!她一定还没被救出来。”
洞鹿，也时不时会有人失踪？怎么好像整片大陆都在被掠啊？
算了，这种事也不稀奇。
江岫白说完就紧紧盯着锦华年，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目光炯炯，仿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锦华年没有过多纠结，轻轻点了点头，反倒江岫白一怔。
锦华年绕过他，没有回头“走吧。”
反应过来的江岫白连忙笑嘻嘻地跟上，嘴里一直念叨着“谢谢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下凡辛苦了”之类的奉承。
身旁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锦华年知道，这一路怕每时每刻都是这样了。
但……挺有意思的。
锦华年得到的消息是，还有一批人在一个名为“落红楼”的地方。
系统飘在锦华年身旁，时不时说两句“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
“你想说就会说的。”
系统皱眉，偏头看向她。
锦华年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看着很关心那群人，可是又好像没有那么急，从不逼问他。
到底是善解人意，还是不在乎？
“你……很有把握能救出他们吗？”
系统迟疑着问出来“你知不知道落红楼是……”
系统还没有说完，锦华年就被人拦下。
锦华年抬伞看着前面这人。
像是书生打扮的男子，身后插着一帆旗，上头写着“算半仙”，背着一个背篓，可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脸。
轮廓清晰，端着儒雅，一张丹凤眼笑着，看不清神色，头发被儒冠竖起，薄唇微笑。
锦华年开口“有什么事吗？”
男人笑了笑，道“姑娘，可要算一卦？”
“不用。”说罢就要绕过他，可书生再次拦住她的去路，依旧温润。
“姑娘，小道观你这一路恐有灾祸，不若，算一卦，小道为你解祸？”
还能这样？神棍业务能力都这么强了？
“锦华年，小心，这个人不对劲，我查不到他。”系统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听系统这么说，锦华年也警惕起来。
她原本直接打算离开的，可最后，她还是留了一锭银子塞他怀里，绕过了他。
“那便有劳师父了，但我还有事没法留下，就当破财消灾了。”
经过他时，锦华年闻到一股浓郁的梨花香。
锦华年走在最前，自然也错过了末尾云螭奇怪的模样。
在云螭与那男人擦肩而过时，少年转过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不禁颤抖。
男人明明还是那副笑像，却像是浓郁的黑暗将人包裹吞噬，他就静静地看着他。
云螭用尽全部力气终于转过头，牙齿还在打颤，逃也似地跟上。
在他们走远了后，有人走到那男人面前拱手。
“大人，都准备妥了。”
男人点点头，依旧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哎，长大了，不听话了。”叹息一般。
跪着的下属不敢接话，只当没听见，却也在这男人温柔的模样下忍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