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六)
锦华年暗中动了动手，嘿，缠得更紧了，默默叹了口气。
“他是欠了你钱吗？”锦华年看向那个大叔，大叔义愤填膺。
“我家就是个开饭店的，小本买卖，结果这个无赖天天在我这吃霸王餐，我也不是做慈善的是不是？这也就罢了，就在前几天，这泼皮突然翻我家墙头，还想拐卖我女儿!何等登徒子!我今日，非得打死他!”
大叔说着又上前两步就要捉住那少年，但那少年泥鳅似的又躲到了另一边，徒留锦华年和他面对面。
余光瞥见云螭要来拦人，锦华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居然赊了这么多次，大叔你怎么还能忍？”
身后少年不可置信地出声“仙女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若是仔细听了，还有几分委屈，可锦华年不动如山，用行动表明了立场。
结果那男人见少年还在狡辩提高了音量，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小子是太尉之子，我们大家何至于忍你这么久!”
“出来!别躲在人家小姑娘身后!”
少年闷声“才不要，仙女姐姐救我!”
云螭皱眉，望向锦华年，却见她依旧淡然。
“你……你叫什么？”锦华年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呆滞的少年身上。
少年手中紧紧抓着白色绸缎，忘了回话。
“？”
“啊，啊啊，哦，这，那，我叫江岫白。”
“很好听。”锦华年点点头。
“可惜脑子不好。”系统翻了个白眼。
刚才还精气十足的少年在得到赞美后居然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江公子欠你多少钱？”
“锦华年你脑子也抽了是吧？”系统斜睨了一眼，却没说出阻止的话。
大叔有些惊愕“姑娘，这，这可跳不得，这就是个火坑啊！”
锦华年知道，他大概是把她当成了“心善，救风尘”的好人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暂时帮了江公子一把，他会还我的。”
大叔奇怪地看着她“姑娘你，认识？”
锦华年摇摇头“你只管说多少就是，请放心，我有分寸。”
身后的江岫白有些崇拜地看着锦华年，说话轻快“仙女姐姐当真是下凡了？”
“油嘴滑舌的东西!姑娘，千万别被他迷惑了!”大叔大概是见不得他这幅谄媚样子，想啐他一口，却因为锦华年忍住了。
锦华年和大叔掰扯了好一会，最终，见她也不是什么一无所知的少女，便也接受了。
临走时，大叔狠狠瞪了江岫白一眼，吓得他又缩了回去。
“小子，规矩点。”
听见大叔临别赠言，江岫白当即不服地开口“我对仙女姐姐才不会不敬!”
大叔一步三回头地瞪着他。
“不如先放手如何？”锦华年扯了扯衣袖。
江岫白低下头，像是被烫了一般弹跳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锦华年拍拍被揉皱的大袖，少年又笑着想凑过来，只是这一次被早有防备的云螭拦截，少年也不恼。
“仙女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会还你钱啊？”江岫白勾起唇角笑了笑。
“你不是说你只是忘带了吗？”锦华年看向他。
“那你呢？为什么会找我？”
“仙女姐姐一看就是好人!定会救我于水火中的!”江岫白眯着眼睛。
“你就不担心会让我师尊陷入危险中吗？”云螭愠怒，质问道。
“诶，不会的，赵大叔只是嘴硬心软，他最舍不得伤害女孩子了。”少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再者说了，若是大叔真的气急了我一定不会连累你们的!”
锦华年无意在这停留太久“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诶，仙女姐姐，这么急吗？”少年可怜兮兮的看着锦华年，眸中波光潋滟。
云螭要为锦华年打伞，没办法动手，只能压抑着怒气“江公子，请你尽快完成你应做之事。”
江岫白有些无奈地垂下眼睫“好吧，仙女姐姐可否与我一同归府？我马上就还钱给你。”
锦华年点点头，打算接过云螭手里的油纸伞，却见被握住的伞柄一动不动。
“师尊，我来吧。”刚才还对江岫白横眉冷对的少年，此时看着锦华年却笑得温柔。
锦华年微微抬头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云螭做得很好，在他的伞下，锦华年片雪未沾。
一旁的江岫白喋喋不休地说着天南海北的趣事，锦华年时不时点点头，发表两句简短的看法。
身后，发尾落雪的少年不急不慢地跟着。
大雪中一行人结伴而行，脚下薄雪发出咔嚓声响，像一串音符，一时间，冷清的世界里挤进吵闹的烟火。
路程总是要结束的，锦华年停在目的地前。
江岫白笑着对她说“仙女姐姐，外面冷，先随我进屋子吧？”
“这小子不会不怀好意吧？”系统怀疑地看着他。
锦华年颔首“不用了，我们就在外面等你。”
江岫白不再坚持，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唐突，有些可惜地叹口气“好吧，仙女姐姐你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江岫白大步踏进江府，然后，未关紧的房门口传来惊天骇地的怒吼。
“混账东西!你还知道回来!!!”
门内传来鞭子抽打皮肉的声响，还有江岫白的鬼哭狼嚎。
“嗷!爹!轻点啊!!!”
府内一阵兵荒马乱，府外一片宁静，众人眼观心心观鼻，默契地一言不发。
大概过了一刻钟，府邸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呕哑嘲哳的呼救像是它的主人。
江岫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来了，进去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江岫白也不觉得尴尬，对着锦华年嘿嘿一笑，颤抖着手把沉甸甸的银两递给她。
“嘿嘿，一文不少。”
锦华年对着系统道“看来他是真的不怀好意，但那大概是因为想让我给他做掩护。”
“没用的东西。”系统嗤笑一声。
看着他被打得半死，锦华年于心不忍地递给他一颗丹药，江岫白也不客气，直接吃了。
刚吃下没多久江岫白就惊奇地睁大了双眼。
“仙女姐姐，这丹药好厉害!我居然马上就不痛了!”
锦华年把金银收好，对他道“既然事情已了，我们就先走了。”
“仙女姐姐，你要去哪啊？怎么这么急？”
江岫白甩掉拐杖，三两步走到锦华年面前。
锦华年绕过他“找人。”
“什么人？”江岫白又上前几步。
“混账!还不滚回来!!!”
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喝，江岫白吓得一哆嗦，连忙捡起拐杖扶着额头装病。
“哎哟，爹啊，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吓到孩儿了!”
男人手里举着马鞭，怒眉看去，江岫白吓得一哆嗦。
锦华年无意掺和别人的家事，准备快步离开。
可那少年见锦华年真要走也顾不得太多，提着拐杖就扑过去，这一次有了准备，锦华年拉着云螭举伞的手躲过。
手里的炙热让人无法忽视，手掌下的手背轻轻颤动，还好没有持续多久锦华年就拿开了，云螭低垂眉眼，温和了气息。
江岫白扑了个空，趴在雪里扭成一只蛆。
“哎呦——唉!好痛!”江岫白紧紧皱着眉，嘴里嚷嚷着好痛。
锦华年扫一眼就知道他在装，还来不及说什么，一个残影跑过来，啪一声，雪地多了一个鞭迹。
江岫白躲得快，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他后怕地看着那个坑。
长胡子先生拿着鞭子的手都在颤抖，指着在地上的人。
“逆子，还嫌不够丢人吗？！快给老夫站起来!”
先生嗓音醇厚，胡子也跟着抖，目光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担心下一鞭落在自己身上，江岫白连忙爬了起来。
先生大概是消气了一点，对着锦华年微微低头“抱歉，姑娘，是我儿无礼了。”
锦华年轻点头“不妨事，先生，若你们没事，我们便先告辞了。”
先生点头，江岫白刚要有动作就又被他爹瞪了回去，只好乖乖的拄着拐杖站在原处。
一行人离开了。
身边传来严肃的声音“说，你为什么跟着人家姑娘？”
江岫白一抖，打着哈哈“哈哈，哪有，爹你看错了，哈哈……”
一鞭子摔在他身旁，江岫白抬起装瘸的脚，脚边留下一串雪痕。
“混账东西!莫不是想糟蹋人家姑娘？!”
“爹!这是什么话？!你儿子我哪里是这种人!”
江太尉冷冷扫他一眼“最好是这样，再让我知道你敢去骚扰人家姑娘，打断你的狗腿。”
江岫白尴尬的哈哈两声，悻悻跟着他爹进屋子了。
这一小小插曲没有耽误太多时间，锦华年带着云螭咸池来到一个山洞。
那山洞一眼望得到头，锦华年随着系统提示启动隐藏阵法，顺便消除痕迹。
轰隆一声后，眼前出现一个传送门。
锦华年看着咸池“你留在这接应。”
咸池看着她笑“主人，有什么奖励吗？”
“得寸进尺的疯狗，就该把他捆起来。”系统嗤笑一声。
“咸池。”
“嗯？”
“你要跟着我，就听话些。”
“……”
咸池嘴角笑容逐渐消失，看着她的模样，最终还是转过身去。
锦华年带着云螭走进阵法，系统飘在锦华年身边，看着光芒大盛的阵法，问“为什么不留那只黑心莲？”
“云螭暂没有自保能力，跟在我身边才能更好保护他。”
系统不置可否，又看了云螭一眼，依旧保持着那副微笑的模样。
……难看。
系统转过头。
光芒过后，是黑暗的地室。
锦华年施了法，抹去两人气息，顺着通道一路走。
地道拥堵，散发着发霉的味道，气压很低，阴森森的，地面，墙壁都很潮湿，在冬天里更加难捱。
顺着滴答滴答的水声，两人走到一扇门前。
锦华年神色不变，但她感受到了，这扇门后传来令人作呕血腥气，不只是血腥味，还有黑暗，魔气，妖气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很难分辨。
锦华年低声道“云螭，一会进去了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一步也不要离开。”
“是，师尊。”少年温顺答应。
走进这个房间，锦华年下意识用东西挡住了云螭的眼睛。
“师尊？”
“别看，捂住耳朵。”锦华年声音沉静，云螭一顿，点点头，抚上耳朵。
对修仙者来说，这种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只是一种形式，可云螭依旧听话地遵从锦华年说的话。
白发少年白绫覆面，在堪称炼狱的地方伫立。
抬头望去，布满各种刑具，被囚禁的生灵，有凡人，有修仙者，还有魔和妖，有人在痛苦哀嚎，可大多数的，已经哭不出来了。
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目的。
他们都各不相同，上方悬挂一个巨大的玄铁牢笼，往下，是一个巨大的血池。
锦华年没有探寻这里的目的，抬起手，一股磅礴灵力从手中应运而生，向着四面八方涌去，将所有被束缚着的生灵解救出来。
还有力气的人抬头看着眼前的救世主。
一只小妖甚至看得痴了。
它发誓，此后数年，它都不会忘记今天这场犹如“神降”的场景。
无数凌厉的灵气翻涌，又在接触到人时变得温和，轻柔地解开困住他们一生的枷锁，把他们安然无恙地送回地面。
白色灵力漩涡的中央，站着一个白衣乌发的女子，她神情悲悯，琉璃似的眸子注视着某一个角落，眉心花钿艳丽张扬。
“有用，功德又涨了。”系统突然出声，又看向锦华年“做的不错。”
“巫真他们不在这。”锦华年道，明明没什么情绪，系统居然能听出一些不满。
“你很担心？”系统挑眉。
“……不然我为什么来这？系统，别开玩笑了，时间不多了，七天已经过去三天了。”锦华年稍微正了颜色。
幽暗的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大群人听到动静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系统侧头看去，却见锦华年不动如山。
“不跑？你不认识这些人吧？”
锦华年不言，拂袖把云螭推在身后，掐诀施法，一个法阵将所有人罩在其中。
锦华年转身，独自面对那群人。
系统拍手“好消息，你要的消息这群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