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五)
接下来的两日，锦华年趁着空闲测了云螭灵根。
毫无意外，木灵根。
单灵根，除了某些特殊灵根以外最顶级的单属性灵根。
得知这个结果时，云螭有些不安地抓紧衣角，小心询问“师尊，我的天赋太差了吗？”
锦华年有些意外地回答“当然没有，你的天赋极佳，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吞吞吐吐，嗫嚅道“因为，师尊您……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是我给您丢脸了吗……”
声音越说越低，锦华年方了然，看来是她的反应太平淡了，伤到自家小徒弟的心了，其实也不怪锦华年，他是单灵根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没那么大反应。
但看着这孩子不安的样子，锦华年顿觉罪孽深重，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很棒。”
“……你看起来像是在完成任务。”系统斜眼瞥她。
“有吗？我真的很高兴。”
“……你像是讨厌极了他。”这样也好，这黑心肠的东西不配锦华年对他有好脸色。
锦华年一顿，轻轻拍拍他的脑袋“有什么想要的吗？”
系统静静看去一眼，锦华年觉得送礼物也是表达欢喜的方式？倒也符合她。
耳尖通红的少年垂下脑袋，良久，道“我没有想要的，只求师尊不嫌弃我就好。”
锦华年轻笑“看来是我这个师尊做得不够称职。”
云螭一惊，连忙抬头“不，不是!”
锦华年放下手，轻点少年眉心“云螭，单灵根是顶级灵根，你的天赋已领先大多数人，不必妄自菲薄。”
如今修仙界，自万年前诸神之战后便再无人飞升，灵气渐少，天赋失衡愈发严重，总体比例越来越糟，像是退化。
是以，云螭先天单灵根的天赋放在整个修仙界都是要遭到疯抢的程度。
透过眼前模糊虚影，云螭看见她波澜不惊的眼睛，忍不住垂下眼帘。
与从前相比，他太弱了。
眉心微凉，有什么东西进入识海，云螭微微睁大眼睛。
锦华年放下手，微扬唇角“这个可以加强你的神魂，虽说木灵根比较适合炼丹，但你不必拘于世俗规定，想做什么就去做，为师会鼎力支持你的。”
云螭有些呆愣地抚上额头，听见眼前的人继续说
“还有，无论你天赋如何，哪怕是没有灵根，我也依旧是你师尊。一朝沐杏雨，终身不弃。”
云螭低下头，低声说道“是。”
锦华年点头“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先引气入体。”锦华年递过去一本练气期的书。
云螭接过“好，我现在就练。”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拿着东西就走，锦华年默然跟上，走了几步，大概是见锦华年一直跟着忍不住回头，有些犹豫地开口
“师尊，您要看着我练吗？”
锦华年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你受伤了怎么办？”
“……要是连最基本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他也不用活了。”系统飘在一旁无语地说道。
云螭看着也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我没事的。”
锦华年抬头看他“我不会打扰你，就在一旁看着，这样也不行吗？”
“……”
“……锦华年，你好恶心。”系统鄙夷。
“你说的，不要脸。”
“……”系统一滞，想起来他推荐锦华年修炼时说过的话，忍不住咆哮
“谁说是这种不要脸了!”
“有什么区别？”
锦华年看着他，脸色实在不好看，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便先低头“没事，我就看看。”
系统一堵，说不出话来，索性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云螭一眨不眨地看着锦华年，像是呆住了，最后，反应过来觉得僭越连忙低下头，有些不自然地答道
“只要，只要师尊不觉得无聊就好。”
说完，云螭悄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靥，不由一怔。
“云螭？”
少年慌忙撇开视线，向前走去“修、修炼。”
锦华年跟上。
系统皱眉，飘到云螭面前，立马朝着锦华年道“哈!这狗东西果然是装的!”
锦华年不答，只是维持原来的步伐，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
系统飘回去，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不好奇？”
“为什么要好奇？”
“他两面三刀，是个黑心莲啊！”
“系统，他什么也没做，他有资格做自己。”
锦华年目光落在少年背后，系统目光落在锦华年身上。
原来是不在意，也对，修太上忘情道的就该这样。
犹如锦华年说的，单灵根修炼速度是极佳的，不过半日，云螭就引气入体。
云螭运转着体内灵力，这是新奇的体验，由凡人变成修仙者，体内充满了力量，四肢百骸灵力充裕，焕然一新。
少年有些呆愣地抬起手，看不清思绪。
锦华年笑道“恭喜你，云螭，正式踏入修仙世界。”
少年缓慢抬起头，锦华年站在他的面前，跌进一汪清泉。
————
“师尊，我们要去哪啊？”
云螭跟在锦华年身旁。
“函夏，洞鹿。”
云螭一顿，又继续道“我们来这做什么啊？”
“找魂。”
“？”
看着云螭疑惑的表情，锦华年忍不住一笑，心情轻松了一些，转了一圈伞柄。
“之前巫真他们的魂，都被人抓了。”锦华年收起笑容，看着前方，目光淡然。
云螭听罢点点头，突然，锦华年停步，朝着巷子里沉声道
“出来。”
云螭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人从阴影里缓慢踱步而来。
看清来人模样，云螭目光一凛，挡在锦华年身前。
那人不急不缓，甚至在看清云螭戒备的动作后还能扯起轻佻无畏的笑，狼牙发饰垂落胸前，随着主人胸腔震鸣。
锦华年一言不发，咸池却勾起一贯的调笑“主人，你忘了你的小狗狗了吗？”
“啧，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系统皱眉。
锦华年安慰般拍拍云螭的手。
“师尊？”云螭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锦华年低声说道
“没事。”
绕过他的身体，锦华年站在咸池一步之遥，从一而终都是那般从容，而咸池一直都是那轻佻的模样。
“咸池，我没办法保护那么多人。”
咸池一顿，终于变了脸色，却是难以言喻。
“主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锦华年垂眼看见他颤抖的手，大概是在压抑自己，看来威胁是有用的，他也知道锦华年说过的话绝不是儿戏。
“我再问一遍，你真的要跟着我吗？”
看着她的模样，咸池露出了尖尖的虎牙，眸中竖瞳紧紧盯着锦华年，闪烁着危险的精光。
系统不悦“这畜生又要咬你了？”
锦华年皱眉“系统……”
“啊——知道了，但是这玩意不就是没进化完全的弱智猫科动物吗？”系统现在不想和她吵，囫囵略过了这个话题。
锦华年看着眼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却无害怕。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跟着我，也不想探寻别人的隐私，但他，是白虎。”
系统不言，抱着双臂的手逐渐用力。
竟然是这个，锦华年屡屡心软的原因，竟然因为那是他的要求，那是他们去到西域的目的，所以哪怕最后没有打算接受他，锦华年还是放任他的靠近，只是因为，他是白虎。
系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在白虎对面的锦华年只是静静看着，面对阴晴不定的白虎，锦华年显得十分淡定。
如今的函夏，也已入冬，漫天大雪中，锦华年依旧撑着那把伞。
咸池抬头看去，想起来是那把残破的伞，是那个书生留下的，但当时好像已经坏得差不多了，伞骨都不剩几根，居然修好了吗？
咸池看不懂凡人。
他扬起笑脸，道“离了主人的小狗狗能做什么呢？”
锦华年微微抬起伞面，眉眼冷淡“那你就跟着我吧，记得照顾好自己。”
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握着伞离去。
云螭跟在锦华年身后，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咸池，那一眼满是阴鸷威胁，咸池却笑得更开心了。
好，很好，真是太有意思了！日后一定能找到更多机会和锦华年打架。
咸池舔了舔干燥的唇，那个小东西就是他的机会。
要是剥了他的皮，锦华年一定会很生气吧？
云螭自然看懂了那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他没有任何反应的收回了目光。
眸中是风雨欲来的压抑，他当然不会让锦华年知道。
好想……抽了他的血，那双眼睛太丑，老是盯着不该看的东西，就该剜了，还有那双不规矩的手，也该剁掉，拔了不会说话的舌头，打碎牙齿，把剁掉的手塞进去缝上……
心里满是阴暗血腥的想法，可面上依旧一副关心锦华年的模样。
师尊身边总是围绕太多虫子，真是……讨厌。
“云螭。”
“怎么了？师尊。”
“以后若是咸池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还有，保护自己最重要。”
我比他重要吗？
“好的，师尊。”云螭轻笑。
他终究没问出来，现在，他还没有资格。
心中百转千回，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师尊”。
“站住!”
突然，有人从身侧窜出来，云螭刚拉住锦华年，另一人也拉住了她。
青伞坠落，锦华年忍不住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开眼适应了雪色。
左手衣袖传来强烈的撕扯感，锦华年微微侧目，看见一个竖着马尾的少年躲在她身后，扯着她的衣服。
那少年锦帽貂裘，腰间佩戴玉佩锦囊，眉眼俊郎，只是现下看着有些狼狈，倒也不像什么登徒子。
还不待锦华年说什么，另一边就传来了有些冰冷的警告“放手。”
“啊啊啊!不放不放!仙女姐姐救命!!!”少年像是收到极大惊吓，连忙更加靠近了锦华年。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锦华年正打算开口，就又有人来了。
“兔崽子!总算逮着你了!”
一个抓着棒子的男人凶神恶煞地走过来，锦华年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云螭又道
“赶紧放开!”
“不放不放!仙女姐姐救救我!”
“兔崽子!!!”
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在靠近，左边是哭爹喊娘的少年，右边是一直拉着她的云螭，身后还有一个幸灾乐祸的咸池，锦华年想扶额苦笑都做不到，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等等!”锦华年终于插上一句话。
气氛因她一句有些凝滞，锦华年趁热打铁转向那个不认识的少年，问道
“这位小公子，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少年摇摇头，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放，开。”云螭一字一顿，耐心告罄。
可少年根本不吃这套，他大概是看出了谁才是有话语权的人，又往锦华年方向靠近。
“不要。”
“你……”云螭沉下脸。
“没事。”锦华年反手拍拍他的手。
云螭颦眉，有些不解地看着锦华年“可是他……”
“你先帮我把伞捡起来好吗？有点冷。”锦华年对着他勾起唇角，安抚似的再拍了拍他的手。
接触到的手十分寒凉，云螭皱眉，最终在锦华年的目光下才终于放开了手。
这边解决完，锦华年看着前方踟蹰不前的男人，温和地开口“你好，请问这位公子是犯了什么事吗？”
锦华年暗中抽了抽手，嘿，没抽出来，这家伙怎么和八爪鱼一样？锦华年又不能轻易对凡人动法力，担心自己要没控制好力度动蛮力他就得骨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夹在中间两难。
真是有点汗流浃背了。
那男人见锦华年这么有礼貌，也不好说什么重话，便耐着性子说“姑娘，你身后这小子可是个泼皮无赖!可断不能被他迷惑了啊！”
锦华年疑惑的看着他，男人一看就了然了。
看来又是一个被这臭小子骗了的可怜人。
“这臭小子已经在我这赊了好几笔账了，你可别看他长得人畜无害的，你上这十里八乡打听打听，他是出了名的恶霸!姑娘你看着也是个老实人家的，可千万不能被这混小子骗了啊！”男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恶……霸？”锦华年歪歪头。
“诶!赵大叔!你可不能污蔑人啊！我不都说了会还钱吗？这不是忘带了嘛！”
锦华年转过头 看见这少年不服气的探出半个脑袋。
风雪突然停了，锦华年抬头，见到的是青色的荫庇。
“师尊。”云螭举着伞，温和地站在锦华年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