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神之听之(十一)
阿浮带着锦华年逛了很多地方。
氤氲茶香的茶楼，有说书先生拍堂道事。
“若说起万年前的那位九五之尊，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他的功绩流传千古，若无他，这人间界不知还要打多久，据说，那位是天上下来的三清天尊!只为平定人间战乱，事了拂衣去，驾崩后羽化登仙啦!据说，那位人皇仙逝时异象频发，是天上的神仙下来接他的哩!”
那说书先生说得唾沫横飞，玄之又玄，台下有人喝茶，也有人对他的话生出向往。
锦华年瞥了一眼，阿浮大概是见到锦华年有兴趣，便说了一句“大人，凡人编纂，大都夸大其词，您不用在意。”
锦华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好像不信？”
阿浮抱起手，小大人似的“先生说过，上位者，为博得个好名声大都会以神权授之，下者为阿谀奉承也会极力将君主美化，可时过境迁，当中真假早已无法辨证。”
锦华年拍拍她的脑袋“落先生还教这些啊？那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阿浮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又被别的事情吸引了目光，锦华年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自己去玩玩。
阿浮一开始不同意，可是锦华年笑着告诉她自己不会乱跑，只是想自己逛逛。
阿浮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跑开了。
锦华年看着她的背影，身旁飘着的白衣小童突然开口“你信吗？”
“什么？”
“那个皇帝，说什么‘三清天尊’，嗤，好大的脸，这都写得出来。”
系统嗤笑一声，锦华年一边听，一边买了些糖果。
“你不信？”
“冢中枯骨，苍髯老贼，有何资格？”
锦华年吃到一颗有些酸的梅子，皱了皱眉头“这么说，他不是神仙？”
“沽名钓誉之辈，欺世盗祖之徒。”
“他 不 配。”
系统好像格外讨厌这个人。
实际上，在历史书上留下姓名的人似乎有很多这种人，毕竟，若是不狠，就只能成为鱼肉。
没有这般手腕心性的人，大多是走不到最后的。
锦华年嚼着嘴里的糖，不予回答。
“他叫什么？”
系统沉默一瞬，看向虚空，薄唇轻启
“慕容瑾。”
一声叹息消散空中，锦华年回头望去。
什么也没有。
真是奇怪，听到这个名字时锦华年的心居然快了一拍。
就像，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故友的名字突然被提及，让人怅然若失。
锦华年回过神，摇摇头，无奈一笑。
不对不对，她不认识。
万年前的人，她又不是神，怎么会认识呢？况且，已逾万年，就是神也该忘了。
不过……
名字挺好听的。
锦华年这么想。
锦华年抱着一堆零食，边走边吃，穿梭在热闹的街巷，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也许因为是节日，今日街上的人流量大了不少，新奇的玩意也多了不少。
只不过，周围人来人往，锦华年却有了一种被隔离之外的诡异感觉。
身旁的人变得模糊，像是掉进光怪陆离的万花筒，要将人剥皮吞下。
茶楼，服饰店，小商贩，很多很多地方的叫卖声在逐渐远去。
锦华年摇摇头，从这种心绪剥离。
“怎么了？”系统看向她。
“没事，可能是有点担心今天晚上要发生的事。”
锦华年塞了一颗桂花味的糖果，压下烦闷。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是都做好准备了吗？”
“是啊，没问题的。”
锦华年这么想着，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锦姑娘？”
锦华年一顿，应声望去。
“落先生。”
人群中，如松如竹的青年含着一抹笑意走来。
“你也是来逛街的吗？”
落先生点点头“你接下来有事吗？”
锦华年疑惑地看过去，却见青年握拳轻咳一声，微微撇过头去。
“之前，是某失礼，一直想向锦姑娘赔罪。”
见他态度诚恳，锦华年也是一笑“没什么的，小事一桩，我没放在心上。”
“不，因偏怨怼，非礼也，亦非君子之道。”
落先生转头看向锦华年，眉眼严肃，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好吧，看来这位正直的“君子”真的是很过意不去。
索性锦华年也答应了，左右不会花太多时间。
锦华年看见在她答应时，面前人笑了起来。
既是道歉礼物，自然该由接受道歉的人来选。
锦华年想了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身旁人就开始阴阳怪气。
“哟~失礼~这臭书生第一次见面时怎么没想着端着自己的君子之道？人也拒之门外了，凉也凉了好几天了，现在想起来道歉了？”
锦华年无奈叹气“人家是君子，不是圣人，对我第一印象不好当然也不会对我过分热情，否则既是‘虚伪’，更加不合道啊，再者说了，人家又没对我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挑唆那群小子的事呢？”
“不是挑唆，只是告诉他们常识，让他们辨是非。”
系统安静下来，阴沉着脸，飘到锦华年面前，对着她鼻子。
“你才是圣人吧？心胸似海啊。别人的羞辱视而不见，还能为他们开脱，怎么？给你修座金身，你坐那佛台上去呗。”
锦华年抬手，系统躲开。
嗨呀，还知道预测了。
“锦姑娘？”见她突然抬手，落先生犹疑地看向她。
锦华年一滞，随便一指。
“那个吧。”
落先生随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一顿。
“怎么了？”锦华年看向他。
“不会是买不起吧？”系统在一旁幸灾乐祸。
“没事。”落先生回过神，摇摇头，朝着那个摊贩走去。
锦华年也跟着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卖木梳的摊子。
等她走过去时，落先生已经买好了。
他把东西递过去，表情有些不自然，但锦华年没在意，以为他只是有些害羞送人东西，便伸手握住了木梳，温暖的温度传到指尖，有人蜷缩了。
木梳的细腻纹理与手的肌肤相摩擦，带来一种温暖而安心的感觉，如同林间清风的轻拂。
木梳的材质不错，拿在手里有些分量。
只不过，锦华年觉得这梳子可能要白买了。
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锦华年一直不会梳那些复杂的发髻，便用的法术半束青丝，几乎没碰过梳子。
不过，有也是好的。
锦华年开心地收下，笑着看向他“多谢，我便收下了。”
落先生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
就在这时，身后的小贩开口了。
“哎呀，两位真是天作之合。”
小贩自以为看透了两人的关系，笑着说道。
真不是奉承，小贩在这摆摊这么多年，卖过不少见证心意的定情信物，可今儿遇见的这两位，当真是天上的玉人，不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是顶好的。
只不过，眼前被夸的人好像不开心。
青年听见她的话一顿，立马就解释道“不，锦姑娘非某妻子，可莫要平白污了人家清誉。”
小贩有些惊讶，少女也是礼貌点头同意他的话。
这可是闹了个乌龙，商贩连忙道歉，好在眼前的客人也不为难。
两人没有在这里逗留太久。
“那小贩是瞎子吧？居然把你和那酸儒生配对，他也配？”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抱歉。”
这边刚说完，身旁的青年人也道了歉。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锦华年只好又说了一遍。
天开始暗下来了，暖黄的灯光照在脸上，锦华年甚至看见褐色的瞳孔里倒映了一个小小的她。
也许是灯光柔和了目光，显得眼前这个温润的青年变得缥缈。
“对了，这个给你。”
锦华年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个被礼盒包装的东西。
“这是什么？”
“离别礼物。”
刚一触碰到礼物边沿的手指一顿，接过了。
“你要走了？”
“嗯。”
“什么时候？”
锦华年想了想“明天吧。”
如果一切顺利。
“这么快吗？某都没有为你准备送别礼的。”
“哈哈，怎么送来送去的。”
“也没有走的人送留下来的人礼物的啊。”落先生无奈一笑。
“不用了，这把梳子，就呈两份意义啦，够了够了。”
“再说了，我和落先生也算朋友吧？送朋友礼物不是应该的嘛。”
锦华年看向他，青年低头回望，轻声回应
“嗯。”
“落先生是直接回家吗？”锦华年转过头，看向黑漆漆的前方，原来已经不知不觉走回部落里了。
锦华年拿出一盏灯来，照亮了一小段路。
落先生看向前方，应着身旁人的脚步，不紧不慢地和着步子。
“嗯。”
“落先生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
真是奇怪，这人现在怎么这么乖？问什么答什么。
“啊，莫非落先生是舍不得我了？”锦华年夸张地惊了一声，似调侃，似真心。
谁知眼前人也忍不住笑了。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朋友离去，某又怎会不难过呢？”
青年很坦诚，说这话时光明正大，让人没办法想偏，也没办法忽视这份心意。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若有缘我们自会相见，若无缘……”
脚步一顿，原是已经到落先生的家门口了。
落先生上前两步，停在门口，等着她说下去。
台阶下的少女举着灯笼，暖黄色的灯火摇曳，她的脸在黑暗中忽明忽现，他看见，少女扬起眉眼，说话间尽是蓬勃朝气。
“山不就我，我自去就山。”
缘分由天定……
有缘便罢，无缘，我自续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