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神之听之(八)
清晨第一束光照进来时，锦华年被人叫醒，邀请与巫真一起。
“尊敬的腾格里大人，您最近过得怎么样？是否怠慢了您？”见到锦华年的第一面，巫真先行礼。
“还不错。”锦华年回答，又转向她“有什么事吗？”
“可以邀请大人与仆一道去散散步吗？”
锦华年点点头，巫真微笑着，拿起拐杖缓缓踱步，锦华年静静跟在她身边。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钻进身体里沁人心脾，阳光也很温暖，透过婆娑疏影照在人身上，为人渡上一层朦胧光晕。
这一道，铺满落叶，行走间沙沙作响。
“腾格里大人，您如今，是个凡人对吗？”
安静的环境里，突兀的响起沙哑的声音。
“是。”锦华年毫不避讳，她从一开始就说过，当这些人一次又一次提问，她也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一如既往，巫真没有太大的反应。
“大人有没有想过，回到从前的样子？”
锦华年微微侧头，看到老人神色自若，看起来混浊的眼珠却闪着明亮的光芒。
“哪个从前？你说的，天神时候吗？”
“是的。”
“那估计要让你失望了，这个世道要是让我这种人当神，可就完蛋了。”少女嗓音轻快，带着调笑意味，缓解了有些严肃的气氛。
巫真也轻笑一声，沉重的木头敲在地上摩擦出悲鸣。
“大人，您知道吗？仆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巫’，上下于天，那时，我们所拥有的一切甚至比凡人的皇帝还要多，可惜……神明陨落了。”
锦华年有些意外“你知道？”
“是的，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神明早已不在。”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落寞。
“那你为什么还要认定我是神？”
巫真静默一瞬，突然走上前两步，背对着锦华年站立，也是这时，锦华年才发现，她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山下。
抬头望去，山尖一抹雪白。
秋风吹过，大地换上新颜，秋染河山，绚烂灵动。一树秋黄，摇曳欢歌，零星坠落的美好，点缀了西小天池的秋天。天高气爽，微风不燥，吐故纳新。
再有半月便是霜降，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自此，白露成霜、落叶堆黄。
白藏即将完美落下帷幕。
可，初雪未落，若有机会，锦华年也想看看山晚云初雪，汀寒月照霜的模样。
巫真对着天山盈盈一拜，双手合十。
“腾格里，这是我们的天池。”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愿作天池苍鹰,一朝飞去青云上。”
越是靠近天山，温度就越低，吐息间已能看见细碎的水珠。
“赞美神，伟大无穷寿，天地浩渺何可度。
神之恩泽浩如海，赐予我们生命和光彩。
神之伟大不可量，恩赐我们平安与康健。
神爱世人，舍己为人，救世救民于水火。
神光普照大地，恩泽万物，令人心怀感恩。
神明指引我们前行，赐予力量与智慧无边。
神爱长存，恩泽万世，我们要永远敬仰。
神之智慧如海深，引领我们走向光明未来。
神之恩典浩荡天，赐予我们信仰与力量。
神明护佑人间，让世界充满和谐与安详。”
锦华年眉头轻皱，不明白她现在这么说的意义。
“天神大人，我们所敬仰的神明，万物之主，我们是您忠诚的信徒，我们愿为您奉献一切。仆将倾尽所有，为您铺路。”
年逾半百的老人匍匐在锦华年脚下，锦华年退后两步，心中那股怪异感无限放大，她直接用法术想把她扶起来，却没想到根本没有作用。
没办法，锦华年上前两步把她扶起来。
“我不是你们的神，不需要你们的信仰，更不需要什么为我奉献一切。”
“您会回来的。”
巫真幽幽吐出这一句不着前后的话，锦华年身形一滞，不禁拂袖。
“你说是就是吧，我走了。”
说罢就要离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像古钟撞离，带来幽幽叹息，回韵山谷。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我不需要，把它留给你们真正的神。”
锦华年不曾回头，一步一步迈出神圣的天山。
苍老的祭司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身后传来脚步声。
“考虑得如何了？”
巫真转过头，注视着那个黑袍人，黝黑的眸子要将人拉入深渊。
“这世间，不会有人比我们更适合与你做交易了，神的奴仆。”
巫真没有因为他冒犯的言语而愤怒，或者说，她也是那么认为的。
“这很划算吧？只要付出一个与你们并不相关的怪物，就能换得你们钟爱的神明回来，皆大欢喜啊。”
巫真拐杖杵地，淡然开口“可以。”
那个心思深沉的小家伙，当时明明是他亲口答应的，最后却引来了天神大人，让她怜惜，让她发怒，若不是天神心善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站在这，若让他继续留在大人身边，就是个祸害。
黑袍下的人勾起唇角，把一个卷轴交给她。
“啊，你们亲爱的神知道你要做的事吗？这以后要是见不到你了，还有些想念呢。”
猫哭耗子假慈悲，巫真收下卷轴，眸中古井无波。
“好好做你的狗，那位守户之犬才会赏你一根骨头。”
黑袍人眸中闪着危险的寒光，手已摸上腰间短刃。
巫真的目光轻飘飘的扫过，不以为意“在你靠近我时，就该好好珍惜能呼吸到的空气。”
黑袍人一顿，突然倒下，倒在地上如同濒死的鱼不停挣扎，唾液不可控制地从嘴角流下。
“你……你……毒……什么时候……”
老人轻声叹息，话语间尽是不满。
“晦气的东西，好在没让天神大人脏了眼。”
巫真转过身，任由地上的人瞳孔逐渐失焦，最后彻底不能动弹。
地上的人在死去之后开始迅速腐烂，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吸引来一些食腐捕猎者。
巫真手杖一挥，那群鸟扑腾着翅膀飞走，离开前发出幽怨的啼叫，巫真哼笑一声。
“贪吃的布尔酷特，可不能什么都吃。”
巫真看向高飞的苍鹰，它们在头顶盘旋一番，就飞走了。
地上的人已经腐烂得差不多，只留有一身沾染脏污的黑色衣袍。
巫真眉头未动，又撒下几滴粘液，那东西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将这人最后的痕迹消除得一干二净。
如此圣洁之地，怎能被脏东西玷污。
做完这一切，巫真朝着天山一拜，心中默念。
“仆之罪，不诚突，不敬重，敢以微辞，仰渎明诲。祈蒙见恕，望乞恕罪。”
她是“巫”，这世间神明最忠诚的拥护者，她这一生，只跪天神，为心中信仰，至死不休。
仆之天神，您就要归来了。
仆会在生命尽头，等着您。
“你刚才感觉到了吗？”
系统飘在锦华年身旁，锦华年走得很慢，像是在散步。
“嗯，那里还有其他人，熟悉的气息。”
“就是想抓你，抓那狐狸精的那批人。”
“哦。”锦华年应答。
“哦？你为什么不抓他们？”系统不可置信地飘到锦华年面前，锦华年一顿，又绕过他继续走。
“那群人之前想抓你，你怎么不杀了他永绝后患？不然不知道还得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那里只有一个人，抓他没用，况且，他的目标也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系统愣住“他不找你你就不找他？你这是什么逻辑？！现在不杀，等他将来靠你耳朵边说‘我要杀你’你才动手吗？”
锦华年想了想“那就等那时候再说吧。”
……
“锦华年，你能不能有点志向？你不是说过你要成神吗？”
“杀人和成神不冲突吧？”锦华年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大祭司呢？你不管她死活了？”
“她应该没事。”锦华年继续走。
“你怎么知道？”
“修仙者不能对凡人下死手，但凡人可没有那么多禁制，她身上藏了很多东西。”
之前都没想到，这位萨满大祭司竟然是用毒的一把好手，其实她本无意窥探，只不过扶起巫真时避无可避。
“我看啊，就算她有事，你也不会管。”系统双手交叉放在脑袋下，晃悠悠飘着，太阳暖烘烘的，照的人很舒服。
锦华年不置可否。
再走到熟悉的茅草屋前时，锦华年手上提着东西。
“你还不放弃啊？”系统瞟了她一眼。
锦华年点点头。
“就这么想知道答案？天天来问。”
“不。”意料之外的答案，系统有些兴味的看过去。
“我怕我忘了。”
“……”
系统飘过去，不说话了。
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固执的人，结果是记性不好。
锦华年敲响房门“落先生，你好，我能进来吗？”
依旧安静。
锦华年又敲了两次，开口“落先生，我没有恶意，但你要是还不愿意开门的话，我只能接下来几天都来叨扰了。”
房间传来一声轻响，脚步声由远及近。
咔哒——
门开了。
“落先生。”锦华年轻笑一声，微微弯腰致意。
“是不是问了就不来了？”房间里清俊的男人长身玉立，像松柏，只是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不耐。
锦华年点头。
系统很想说即使你不开门，过几天这人也不会再来了。
斟酌良久，最后，男人让开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