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神之听之(七)
阿浮上前两步，站定在艾尼卡尔面前“喂，大人又没做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尼卡尔嗤笑一声，有些嘲弄地看着她“你们是她的狗吗？指哪打哪？”
阿浮涨红了脸，推了他一把“胡说八道!”
艾尼卡尔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不是吗？她看起来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巫真大人一定是被她迷惑了!”
“才不是!大人救了我阿娜，她就是腾格里!”阿浮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嚷着。
“不就是救了一个人吗？这么多年，她有尽过神的责任吗？我们祭祀了多少东西最后换来了什么？如今莫名其妙冒出来个人就大言不惭说她是神，她有什么资格!谁知道她图什么？!”
“我们这个村子，天神能图什么？！”
“神当然不屑，但她是吗？”
两个小孩子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其他的孩子被挤在中间两头劝。
院子里吵吵嚷嚷，锦华年只能先把两个孩子分开。
“阿浮，没事，先休息会。”锦华年把孩子拉过来，给她手上放了一堆零食。
“可是，大人，他……”阿浮可怜兮兮的看着锦华年，十分不服气。
她就是看不得别人诬蔑锦华年，明明锦华年这么好，不求回报帮了她和阿娜，还留下了那么多粮食，解决了家里这几年的温饱问题，可如今却被人毫无理由的怀疑，猜忌，甚至恶语相向，她怎么能忍？
就因为她是神吗？
可是，大人从来没承认过。
即使不是，锦华年也是帮助过她的恩人，这份情，阿浮一直记得，无关身份。
锦华年轻笑拍拍她的脑袋，在这温柔的安抚下阿浮奇异般慢慢平静下来。
锦华年转身面对警惕的艾尼卡尔，没有愤怒，只是用着平淡的嗓子陈述“艾尼卡尔，我早就说过，我不是神啊。”
艾尼卡尔没有放松“是，可大家都说你是。”
“所以，你在担心你的亲人朋友吗？”
“……没有。”
锦华年想起来阿浮曾告诉过她，艾尼卡尔这群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艾尼卡尔是当中年龄最大的，所以跟着他的孩子们都把他认作大哥。
孤儿，或者乞丐，在任何地方都是最容易遭受不公对待的群体。
锦华年继续道“你认为我不是神，是觉得我没有神的权能，不配做神，还是……”声音一顿，看向那个皱眉的孩子“担心我这个‘伪神’会伤害你身边的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艾尼卡尔转过头。
锦华年轻笑一声，忍不住拍拍他的脑袋“或许坦诚些能解开很多误会。”
艾尼卡尔躲过那双手。
“艾尼卡尔，我不觉得你做的不对。”
艾尼卡尔不答。
“你不信神，不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这很好。”
艾尼卡尔面色一僵，忍不住道“我，我没有不尊重天神大人。”
“嗯。”
“可你更相信自己，不是吗？你尊敬大祭司因为她为你们提供庇护之所，你质疑我的身份，因为你担心我会伤害你身边的人，可每一个前提都排在‘人’之后，不盲从，不畏他人眼光，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在这个神权至上的部落，他是独特的 布尔酷特 (苍鹰)。
锦华年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而愤怒，相反，她很欣赏‘事在人为’。
“我很喜欢你，艾尼卡尔，你是个好孩子，哪怕我不是神，我也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
好孩子？真是陌生的字眼。
他是被人遗弃的，过得最难那几年，偷过东西，和野狗抢过食物，垃圾堆里很少能找到能吃的，泔水都轮不到他，所以啊，他经常和人打架，打不赢也要打，用嘴咬，拿脚踢，毫无章法，用尽全力。
断手，骨折，下不来床是常有的事。
他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本来该在某一日悄无声息的和烂泥死一块。
可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萨满教。
生活还是好难啊。
偶尔有一次救下一个孩子，就被缠上了，后来，莫名其妙的身后队伍就壮大了。
这不是好事，跟着他不过是多一个人受罪。
可那些孩子比他还小。
他的命，是自己抢来的，于是，他也这么和别人抢。
其实，这个村子里的人对他们也不好。
他们会喊他们“小杂碎”“臭乞丐”，他们不允许自己的孩子靠近这群“杂碎”，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嘴里嚷着让他们“滚开”。
……真是没有杀伤力的字眼，他很小就不这么骂人了。
但是……
也会有人在路过时，骂两句然后丢下两个馒头。
破败的屋子前偶尔会传出剩菜剩饭的香气。
这个地方同样不欢迎他们，但也没有驱逐。
空气在锦华年说完这话后短暂停滞了几秒，一群孩子的目光在两人身边来回逡巡，其实他们没怎么听懂锦华年说的话，但最后一句听懂了。
“老大，大人说喜欢你诶!”一个孩子压低了声音，可话语间止不住的高兴。
另一个孩子也跟着摇摇艾尼卡尔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说些什么。
在众人的催促下，艾尼卡尔终于开口“我，仍旧不相信你。”
“你!”阿浮皱眉就要发作。
“嘿，这臭小鬼，给你脸了是吧？！”一直安静的系统就要暴起。
“不过，”小少年继续道“我会继续看着你，直到确认你的真实身份，真实目的。”
听罢，锦华年微微扬起唇角。
这就代表，他愿意和她好好相处了。
“昨天，我们去找了落先生，先生告诉我们，‘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艾尼卡尔梗着脖子解释道。
锦华年一愣，反应过来他在回答最开始的问题。
“先生说‘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所以我们就来回礼了。”
锦华年笑着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
“你，真的没有告诉先生我们找过你麻烦，所以你信守承诺，就送礼。”艾尼卡尔说完最后一句就不说了。
“真是个诚实的孩子。”锦华年摸摸他的脑袋，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躲开。
在盛情邀请了这群小朋友吃完饭后，锦华年送别了他们，这一次，这群孩子都大大方方地道了谢。
“你要去哪？”系统飘在她身边。
“去找落先生。”
“啊，对，那小古董之前不还说不见人吗？转头就接待了那群臭小鬼，是要好好算账。”
“你为什么叫他‘小古董’啊？他看起来都二十多了。”锦华年偏过头。
“呵，就他那年纪，在我这连个零头都不到的，说他小都是抬举他了。”
锦华年点点头，原来如此，系统确实是不知道都活了多久了。
站在茅草屋前，锦华年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才敲响房门。
“落先生，您在吗？”
没有人回应。
“撞开，那龟孙在里面当鹌鹑。”系统冷冷出声。
锦华年却没有照做。
继续礼貌敲门。
“落先生，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
锦华年转头离开。
房间里的人见外面久久没有回应，又将目光移回书卷。
书卷上写着“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就在端起茶水准备轻呷时，窗外传来动静。
落先生转头，看见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窗外，夕阳西下，那人面无表情，他又背光，像个女鬼。
“……”
落先生更加面无表情，如果忽略他颤抖到洇湿桌面的茶水的话，也算是处变不惊。
“落先生，我能进来吗？”
落先生放下茶水书卷，起身，缓慢踱步到窗子边，然后，砰一声决绝地关上了窗户。
带起的风拂起额前碎发。
“这个……这个，他有病吧！他是吗？我非得再一定要把他的让他一辈子!!!!!”系统憋了两天的气一股脑全爆发了，对着那窗子又踢又打，恨不得马上飞进去把他碎尸万段。
锦华年就显得平静多了“没事，我们明天再来吧。”
转身就走。
被扯出去老远，系统还对着那茅草屋方向怒骂。
直到回到房间，系统还意犹未尽。
但又想起锦华年说的话，疑惑道“你还要去？”
锦华年点点头，系统也开始笑“好好好，我马上就去找个趁手的工具。”
然后转身扎进识海。
锦华年很想告诉他，她不是去找人麻烦的，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但系统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已经开始在识海里挑选武器了。
“狼牙棒？不行，流星锤，不不不，这个，太轻了……”一边掏出金闪闪的杀伤性武器，一边念念有词，看起恐怖氛围拉满了。
锦华年只好在心里默默为落先生祈祷了。
锦华年原本打算洗漱完就上床睡觉的，但是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打开门，是咸池。
“有什么事吗？”
咸池勾起唇角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锦华年就要关门，却被人抵住。
“主人，有熟悉的气息。”
锦华年一顿，抬头看他“什么气息？”
咸池继续道“不知道，那味道太淡了，不太能确定。”
锦华年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还有事吗？没事就回去睡觉吧。”
说完这话，咸池也没了声，却只是看着她笑，怪渗人的。
锦华年把他推了出去，关上门。